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宋宴秋走下來，眼睛微微睜大。他穿著灰色羊絨衫，身形修長，比記憶中更瘦削幾分。
“綰綰？”他脫口而出那個從小叫到大的昵稱，“你怎麼來了？”
宋母已經轉身去泡茶，背影繃得像一張弓。
“來拜年。”薑綰歌說得簡單，聲音卻有些發顫。她打量著宋宴秋，心裡盤算著如何開口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這時宋父從裡屋走出來，手裡拿著翻到一半的《司法研究》。他看見薑綰歌，眉頭不明顯地皺了一下，隻是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
“老宋，綰歌來拜年了。”宋母端著茶盤回來，聲音像是抹了一層蜜，甜得發膩，“坐吧，彆站著。”
四人圍坐在老式紅木桌前，氣氛比窗外的數九寒天暖和不了多少。茶汽嫋嫋上升，隔在人與人之間，成了一重薄薄的屏障。
“現在在哪裡工作？”宋母啜了口茶，狀似無意地問。
薑綰歌的脊背微微挺直。“一家雜誌社，做主編。”她說，刻意讓聲音聽起來輕鬆自在。
“紙媒現在不景氣吧？待遇怎麼樣？”宋母的聲音裹著關切的外衣。
宋宴秋突然插話：“媽，嘗嘗這個點心，綰綰帶來的，您最愛吃的綠豆糕。”
宋母沒接兒子遞過來的點心，繼續問：“你媽媽最近怎麼樣？還在美國嗎？”
薑綰歌的手指微微一顫，茶杯中的水波蕩漾了一下。她抑製住突然湧上心頭的酸楚，努力讓聲音平穩：“嗯，她在美國...過得挺好的。”
這句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虛偽。但她不能在宋家人麵前示弱，尤其不能。
宋母點點頭，沒再追問，但那眼神分明透著看穿一切的了然。
餐桌上的菜式簡單而精致，卻吃得人胃裡發沉。宋母的問題一個個拋來，宋宴秋不時試圖轉移話題，像是築堤攔洪，卻擋不住四麵八方滲漏的寒意。
飯後，薑綰歌起身告辭。宋宴秋送她回酒店。
車上，兩人一時無話。京西的街景在車窗外流轉，霓虹燈映在車窗上，劃出一道道流光。
“讓你一個人在酒店過年，確實是我的疏忽。”宋宴秋終於開口，聲音裡帶著歉意，“找個房子吧，我幫你找，一室一廳，環境好點兒的，這樣你下班回去還能自己做點兒吃的，不用總在外頭，房租我來付。”
薑綰歌望著窗外，忽然問：“宴秋哥哥，我們兩個還能回到小時候嗎？”
宋宴秋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良久才說：“人總是會變的，我們要向前看。”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薑綰歌努力壓抑的情感閘門。她突然痛哭出聲，聲音在狹小的車廂裡回蕩，帶著多年來的委屈和不甘。
最後，她止住哭聲，自嘲地笑了笑：“你跟黎裳還真是心有靈犀，向前看這種話，說得都一模一樣。”
宋宴秋沒有回答，隻是默默遞過一包紙巾。
車在酒店門前停下，薑綰歌推開門，頭也不回地走進大廳。她知道，有些東西，一旦碎了，就再也回不去。宋家人，對她早已是避之不及的態度。
大年初三的夜晚，京西的街道比往日冷清許多。
城市一隅某間隱蔽的清吧裡燈光昏暗，隻有零星幾個無處可去的客人。薑綰歌獨自坐在角落，麵前的威士忌杯底隻剩下一圈琥珀色的痕跡。
幾個穿著流裡流氣的男人早已注意到這個獨自買醉的漂亮女人。
其中一個剃著板寸頭的男人端著酒杯，嬉皮笑臉地湊近。
“美女，一個人喝多悶啊，哥幾個陪你喝點？”說著，手就不老實地想往薑綰歌肩膀上搭。
薑綰歌猛地一甩手，打掉了對方的鹹豬手，醉眼朦朧地嗬斥：“滾開！”
“喲，脾氣還不小！”板寸頭男人非但沒退，反而更來勁了，連同夥也圍了上來，“哥哥就喜歡辣的……”
被圍在中間的薑綰歌感到一陣恐慌和無助，醉意似乎都被嚇醒了幾分。
她下意識摸出手機，手指不聽使喚地滑動屏幕，第一個跳出來的名字就是“宋宴秋”。她憑著本能按下撥號鍵。
與此同時，宋家。
宋宴秋正和發小沈喻在書房裡聯機打遊戲。沈醫生難得在春節假期休假。
“喂，老宋，你行不行啊！左邊！左邊有人！”沈喻盯著屏幕大呼小叫。
宋宴秋操控的遊戲角色被遠處飛來的狙擊子彈爆頭，屏幕瞬間灰暗，宣告本局遊戲失敗。
沈喻看著屏幕上刺眼的“失敗”字樣，誇張地長歎一口氣，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似的向後一倒，深深陷進了柔軟的懶人沙發裡。
他歪著頭，用一副看好戲的懶散表情睨著宋宴秋，嘴角勾著痞笑：
“謔，輸得真利索…我說老宋，”他拖長了調子，語氣裡滿是戲謔，“年前酒吧那次，你碎碎念的那個‘女騙子’，究竟是你們家那位青梅竹馬的綰綰妹妹，還是你在醫院全程看護的實習生黎工啊？”
沒等宋宴秋回答，他自顧自地笑出聲，搖搖頭：““要我說，就你這逮誰暖誰的中央空調體質，散熱係統八成是失調了。甭管吹著哪家姑娘，人家都得像接了張疑難雜症的診斷書——治吧，費神，不治吧，又鬨心。””
宋宴秋剛想回答，手機突然尖銳地響起來，屏幕上跳躍著“薑綰歌”的名字。他皺皺眉，示意沈喻小聲點，按下接聽鍵。
未等他開口，聽筒裡就炸開了薑綰歌帶著濃重哭腔和醉意的怒吼，聲音大得連旁邊的沈喻都隱約聽到了：
“宋宴秋！你個騙子！你說過會照顧我的！紹謙哥哥明明讓你好好照顧我！你為什麼把我照顧成這個樣子？？把我一個人扔在酒店不聞不問！你對得起紹謙哥哥嗎？！你對得起嗎？！嗚嗚嗚……”
她的哭聲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背景音裡還能隱約聽到一個男人的嘟囔聲：“裝什麼裝...”
宋宴秋的臉色瞬間沉下來，但他很快穩住了情緒，語氣冷靜而溫柔：“綰綰，先彆哭，告訴我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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