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這個略顯敏感的話題暫時化解，既保持了關係的融洽，也沒有完全堵死未來的可能性，心思卻不由得飄忽了一瞬——這樣的機會，在這樣的環境下由趙大寶提出，真是讓人感覺不踏實。
元宵節這天下午，陽光透過薄雲灑下柔和的光。黎裳收到宋宴秋消息時，正對著電腦屏幕發呆。手機震動，她拿起來看，短短一行字：“我媽說，請你來家裡吃個便飯。”
手指在鍵盤上方懸了片刻，許多念頭閃過，最終隻回了一個“好”。
幾乎在她消息發送成功的瞬間，宋宴秋的電話就打了進來。黎裳深吸一口氣才接起。
“我幾點去接你合適？”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一如既往的平穩，聽不出什麼情緒。
黎裳瞥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下午兩點十七分。她儘量讓語氣顯得輕鬆隨意：“4點吧，我洗個臉。”
“好。”宋宴秋應得乾脆，像是早就預料到這個答案。
電話即將掛斷的瞬間，黎裳忽然想起什麼，急忙補充：“你……你在小區門口等就好，我會下樓。”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隻有輕微的呼吸聲，然後才是那聲熟悉的：“嗯。”
通話結束。黎裳把手機放在桌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麵。她向後靠在椅背裡，望著窗外老小區裡枝頭初綻的新芽在春風中輕輕搖曳。這不是第一次去宋家吃飯，但卻是第一次在元宵節這樣的日子被邀請。
三點剛過，黎裳就關掉了電腦。她走進衛生間，擰開水龍頭，溫水湧出。她仔細地洗臉，然後坐在梳妝台前，簡單梳理了頭發。動作很慢，仿佛每一個步驟都需要極大的專注。
衣櫃門打開，她站在前麵看了很久。手指掠過一件又一件衣服，最後取下一件淺杏色風衣和白色內搭。簡單，不會出錯，也不會顯得過於刻意。
離四點還差二十分鐘時，黎裳已經全部收拾妥當。她坐在客廳沙發上，手機屏幕亮了又滅，滅了又亮。最終也沒有提前下樓，而是等到三點五十八分，才拿起包和風衣出門。
老式步梯樓的樓道裡很安靜，她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樓梯間回響。走到三樓窗口時，她不經意往外一瞥，正好看見那輛熟悉的車已經停在小區門口的路邊。
黎裳不自覺地放慢腳步，等到四點整才走出單元門。春風拂麵，帶著初春特有的暖意。她遠遠看見宋宴秋倚在車邊，穿著深藍色的薄外套，正低頭看手機。
她走過去，腳步聲被風聲掩蓋。直到她走近，宋宴秋才抬起頭。
“準時。”他說著，為她拉開副駕駛的門。
黎裳坐進車裡，將風衣搭在膝上。“剛收拾好。”
車子平穩地駛出老小區，元宵節的彩燈已經早早掛起，在午後的陽光中閃爍著暖色的光。兩人一時無話，隻有輕柔的音樂在車內流淌。
在一個紅燈前停下時，宋宴秋忽然開口：“我媽特意包了你喜歡的黑芝麻餡湯圓。”
黎裳微微一怔，轉頭看他。他的側臉在午後的光線中顯得格外清晰。
“謝謝。”她輕聲說，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不斷掠過的街景，“伯母費心了。”
“前麵商場停一下，我去買點東西。”即將路過小區附近地一家大型商場時，黎裳微微起身，沉緩地開口。
宋宴秋似乎有些意外，但還是打了轉向燈，緩緩將車駛入商場的地下停車場。
停好車，兩人一同走向電梯間。商場裡人來人往，暖氣開得很足。黎裳正盤算著去買個果籃或者營養品，剛走進一樓主入口，身旁的宋宴秋卻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黎裳的手猛地一僵，指尖下意識地蜷起，就想掙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她心跳漏了一拍，更多的是不適和抗拒。他們現在的關係，算什麼？
宋宴秋察覺她的抵抗，手掌稍稍用力，不容她抽開。他微微低下頭，靠近她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無奈：“在我母親麵前，我們依舊還是男女朋友的身份。至少……維持一下表麵，好嗎？”
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話語裡的提醒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黎裳掙紮的衝動。
是啊，戲還沒演完。她身體僵硬了片刻，最終停止了掙脫，任由他溫熱乾燥的手掌包裹著自己的手，隻是指尖依舊微微發涼，泄露著她內心的不情願。
宋宴秋感受到她的妥協，幾不可聞地鬆了口氣，但握著她的手卻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隻是保持著這樣一個看似親密、實則各懷心事的姿勢，牽著她融入商場的人流。黎裳偏過頭，假裝被櫥窗裡的商品吸引，儘可能忽略掉手背上那不容忽視的、來自他的溫度和觸感。
兩人就這樣維持著看似親密、實則疏離的姿勢，走向精品水果區。
宋宴秋站在她身側，手裡牽著她微涼而僵硬的手，目光卻落在她專注挑選的側臉上。
午後的商場燈光柔和，人聲熙攘。她微微蹙眉比較禮物的神情，發絲垂落頸間的弧度，以及那種自然而然的、為拜訪長輩而用心思量的姿態……這一切落在宋宴秋眼裡，忽然扭曲了時空。
有一瞬間的恍惚，他仿佛感受到的不是她此刻的僵硬和抗拒，而是多年後某個平平無奇的周末。
他們或許已經結婚，甚至有了一個咿呀學語的孩子。
此刻根本不是他們兩人，身旁或許還放著一輛購物車，車裡穩穩坐著一個軟糯的小家夥，正興奮地拍打著前方的欄杆。小家夥肉乎乎的手指指向五顏六色的水果，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張望，發出含糊不清的“咿呀”聲，學著黎裳的樣子，伸著小胖手要去夠那個最亮最紅的蘋果。
而黎裳，則會偶爾回過頭來，不是現在這樣疏離的眼神，而是帶著溫柔的笑意，輕輕握住孩子亂揮的小手，柔聲說：“寶寶乖，媽媽給爺爺奶奶挑這個好不好？”她可能會自然地側頭征求他的意見，而他則一手穩穩扶著購物車，一手依舊牽著她的手，點頭應和，或許還會伸手替孩子擦掉嘴角一點亮晶晶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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