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個年紀，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倒是不怎麼鬨人。”嫂子站在床邊，聲音壓低了些，語氣是談起孩子時才有的細微柔和，“就是要記得換尿片，不然紅了屁股要哭。奶粉在客廳壁櫃裡，水溫要用恒溫壺裡的，四十度剛好……”她條理清晰地交代著換尿片的手法、喂奶的時間和毫升數，注意事項一一說明。
黎裳收斂心神，認真聽著，默默記下每一個細節，像是在麵對一項重要的新工作。
胡佑丞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倚在門框上，看著女兒睡熟的小臉，剛才飯桌上的沉悶一掃而空，臉上滿是得意：“看我閨女，多俊！隨我！”他壓低聲音，卻掩不住那股炫耀勁兒，甚至開始不著邊際，“以後可得看緊了，不能讓那些小崽子輕易騙了去！黎裳我跟你說，你以後要生，千萬彆生兒子，不然以後見著我，指不定我用什麼眼神看他。”
嫂子回頭瞪了他一眼，語氣帶著點嗔怪，但眼神掃過黎裳時，似乎也略微緩和了些：“孩子才多大你就開始胡扯這些？趕緊出去，一身汗味兒，彆把她吵醒了。”說著便輕輕把他往外推。
胡佑丞嘿嘿笑著，順勢退了出去。
黎裳又仔細確認了一遍喂養時間和注意事項，這才跟著嫂子走出嬰兒房。來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吃著果盤裡的西瓜，清甜汁水在嘴裡化開，卻品不出太多滋味。
胡佑丞湊過來，在她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沉默片刻，像是隨口提起，聲音卻壓低了些：“宋宴秋來過我們所裡一趟。”
黎裳拿著牙簽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恢複自然，隻從喉嚨裡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嗯。”
胡佑丞觀察著她的神色，繼續道：“他找我，打聽你的消息。問你具體去哪兒了。”他頓了頓，看向黎裳，“你這回在京西，遲早得跟他碰上吧？有沒有……什麼想法？”
黎裳垂下眼睫，盯著玻璃茶幾上反射的燈光，語氣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沒有。”
見她答得乾脆，甚至帶著點不願多談的封閉感，胡佑丞很識趣地沒有再追問下去，轉而聊起了京西這幾年的變化。
又在胡佑丞家坐了一會兒，黎裳便起身告辭，以不打擾孩子休息、自己也要整理一下為由，在胡佑丞家附近找了個便捷酒店暫時住下。
辦理完入住，躺在酒店略顯陌生的床上，黎裳望著天花板。明天得帶著孩子去找辦公室，還得招人。創業之初，沒什麼時間想兒女情長。
腦子裡像過電影一樣盤算著明天的日程。帶孩子、找辦公室、聯係中介、還得抽空開始物色招聘渠道……創業之初，千頭萬緒，時間被切割成碎片，確實沒什麼餘裕去傷春悲秋，思考那些糾纏不清的兒女情長。她強迫自己清空大腦，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黎裳就趕到胡佑丞家。嫂子已經準備好去上早班，胡佑丞也收拾著要出門。兩人對著黎裳又是一通仔細交代，才匆匆離開。
家裡隻剩下黎裳和那個剛剛睡醒、正睜著烏溜溜大眼睛好奇打量她的小不點。黎裳深吸一口氣，按照昨晚記下的流程，先給孩子換了尿片，然後衝了奶粉。看著小家夥用力吮吸奶瓶的樣子，她心裡莫名生出一絲奇異的成就感。
等孩子吃飽喝足，精神頭正旺，黎裳不敢耽擱，開始執行自己的計劃。她利落地將奶瓶、奶粉、尿片、濕巾、替換衣物……所有可能用到的東西塞滿一個巨大的母嬰包，然後抱著孩子，背上這個沉重的“行軍囊”出了門。
第一站，是昨晚在網上預訂的酒店式公寓。她帶著孩子去看房，辦理入住手續，又跟前台確認了搬家服務的時間。整個過程，孩子還算配合，隻是在她和前台溝通時，咿咿呀呀地試圖吸引注意力。
接著，她約見了房產中介，去看潛在的辦公室場地。中介口若懸河地介紹著，黎裳一邊努力集中精神聽取關鍵信息，評估區位和價格，一邊還要分神留意懷裡的孩子是否安分。在孩子開始不耐煩地扭動哼唧時，她不得不中斷談話，狼狽地翻出玩具來安撫。
中午，她在商場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手忙腳亂地給孩子衝奶粉、換尿片。下午又見了一個中介，期間孩子終於扛不住睡意，在她懷裡睡著了。她抱著沉甸甸的小家夥，坐在中介公司的會客室裡，一動不敢動，生怕驚醒他，連口水都沒敢喝。
等到傍晚，按照約定時間把睡醒後有些鬨覺的孩子帶回胡佑丞家時，黎裳感覺自己像打了一場硬仗，渾身骨頭都快散架了。她強撐著精神給孩子喂了晚飯，洗了澡，哄上床。聽著孩子均勻的呼吸聲，極度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她甚至沒力氣走到沙發，直接趴在孩子的小床邊，就那麼睡著了。
嫂子下班回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黎裳蜷縮在兒童床邊的地毯上，睡得正沉，眼下是濃重的陰影。她心裡過意不去，輕輕推醒黎裳：“小黎，醒醒，在這睡要著涼的。起來吃飯吧，我隨便做了點。”
黎裳迷迷糊糊地醒來，感覺全身像被碾過一樣酸痛。她掙紮著坐起來，揉了揉僵硬的脖頸，聲音沙啞：“不了，嫂子，太累了，沒胃口。我回酒店隨便啃個麵包就行，現在隻想睡覺。”她說著，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感覺腳步都是虛浮的。
嫂子看她確實累得夠嗆，臉色也不好，便沒有再強留：“那行，你趕緊回去休息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黎裳幾乎是憑著本能挪出了胡佑丞家，回到那個臨時的酒店公寓。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她甩掉鞋子，把自己摔進床上，瞬間就陷入了沉睡。創業的第一天，就在奶粉味、尿片和奔波勞頓中，粗糙地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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