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角的冰棱還凝著未化的霜氣，林硯推開門時，風雪卷著碎玉般的雪沫子撲進衣領，凍得他脖頸一縮。院外的石板路被積雪埋了大半，唯有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從gate口一直延伸到西廂房的窗下，像是誰在雪地裡繡了道歪歪扭扭的線。
“還沒睡？”他叩了叩窗欞，木質的窗格後透出昏黃的燭火，映得沈清辭的側影忽明忽暗。
窗紙“吱呀”一聲被推開，沈清辭捧著個溫熱的銅手爐遞出來，指尖沾著點墨痕：“等你。方才聽著院外有動靜，怕你回來路滑。”她的聲音裹在雪風裡，軟得像一團溫糯的棉絮，“怎麼這會兒才回？城主府那邊……”
“諸事棘手。”林硯接過手爐揣進懷裡，暖意順著衣襟蔓延開來，驅散了大半寒氣，“趙大人執意要查糧倉虧空的事，可賬本被燒了大半，剩下的殘頁裡隻字不提關鍵，他疑心是府裡人動了手腳，已經把管事們都扣下了。”他頓了頓，眉峰擰起個結，“更麻煩的是，方才收到急報，北邊的蠻族似乎有異動，邊境的哨所昨夜丟了三座烽燧。”
沈清辭的指尖猛地一頓，燭火映在她眼底，晃出細碎的憂慮：“蠻族？他們不是去年才簽了和議麼？怎麼會突然……”
“利益動人心。”林硯靠在窗台上，雪粒子落在他的發間，轉瞬便化成了水珠，“聽聞今年北邊雪災嚴重，草場被埋，他們缺糧缺過冬的柴薪，怕是按捺不住了。城主已經下令加固城防，讓我明日一早帶一隊人去邊境探查。”
屋內的燭火劈啪響了一聲，沈清辭轉身從案上拿起個布包，遞到他麵前：“這裡麵是我昨日讓藥鋪配的傷藥，止血化瘀的，你帶著。還有幾包乾薑和紅糖，煮水喝能驅寒。”她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布包的針腳，聲音低了些，“邊境苦寒，你……務必保重。”
林硯接過布包，觸手溫熱，還帶著淡淡的藥香和她身上慣有的蘭芷氣息。他低頭看著她垂著的眼睫，長而密，像蝶翼般輕輕顫動，心裡忽然湧上一股軟意，驅散了連日來的焦灼。
“放心。”他抬手，指尖輕輕拂過她落在頰邊的碎發，帶著雪後的涼意，“我會儘快回來。糧倉的事，你在府裡多留意，若有異常，不必逞強，先護好自己。”
沈清辭抬眸望他，燭火在她眼底跳躍，像是落了兩顆星星：“我知道。你也一樣，彆隻顧著查案和戍邊，記得按時吃飯。”她忽然想起什麼，又轉身從抽屜裡翻出個小小的銀哨，“這個你帶上，若遇危險，便吹它，哨音能傳得遠些，或許能引來附近的巡邏隊。”
銀哨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上麵刻著細密的纏枝紋，是她前些日子特意讓人打的。林硯接過，指尖摩挲著那些紋路，隻覺得沉甸甸的，不僅是銀的重量，更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掛。
風雪似乎小了些，簷角的冰棱偶爾滴落幾滴融水，砸在雪地上，濺起細小的雪沫。林硯將銀哨係在腰間，布包揣進內衫，貼著心口的位置，能感受到那份細微的暖意。
“時候不早了，你快睡吧。”他抬手關上窗，擋住了外麵的風雪，“我去前院看看兄弟們的裝備，明日一早便出發。”
沈清辭“嗯”了一聲，隔著窗紙點頭：“一路順遂。”
林硯轉身踏入風雪中，腳步沉穩。積雪在他腳下發出“咯吱”的聲響，身後的窗燭依舊亮著，像寒夜裡一盞不滅的星火，映著他前行的路。他摸了摸心口的布包，又觸到腰間的銀哨，忽然覺得，這漫漫長夜，似乎也沒那麼難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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