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厚重的自動門在身後無聲閉合,將那片充斥著死亡氣息、恨意彌漫的冰冷空間徹底隔絕。顧淮深背靠著冰冷的金屬門板,身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緩緩滑坐在地。昂貴西褲沾染了灰塵和之前留下的血汙,他卻渾然不覺。
門內,林晚那聲嘶力竭、充滿刻骨恨意的“滾”字,如同淬毒的冰錐,反複穿刺著他的耳膜,貫穿他的心臟。她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恐懼、痛苦和深入骨髓的仇恨,清晰地烙印在他腦海,比任何肉體上的酷刑都更讓他痛不欲生。
他喚醒了她的意識,卻也將她推入了仇恨的深淵。顧家的罪,父輩的血債,如同橫亙在他們之間、流淌著岩漿的鴻溝,瞬間吞噬了所有陽光花園的微光。他拚儘一切撕開陰謀、衝出牢籠奔向她,得到的不是劫後餘生的相擁,而是比死亡更冰冷的驅逐。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從他劇烈起伏的胸腔裡艱難擠出。他雙手插入淩亂的黑發中,死死揪住,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巨大的痛苦和滅頂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淚水混合著臉上乾涸的血跡,狼狽地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他以為贖罪是守護,是彌補,卻沒想到第一步,竟是承受來自摯愛之人的、淬毒的恨意。
門內。
藥物帶來的強製性平靜,如同脆弱的冰殼,覆蓋在林晚洶湧的恨意和痛苦之上。她無力再嘶喊,無力再驅趕,隻能閉著眼,任由淚水無聲地浸透鬢角。身體深處傳來的劇痛和虛弱感無處不在,但更痛的是心。
記憶的碎片不再混亂,而是清晰地、殘忍地排列開來:
——雨夜,刺眼的車燈,母親推開她時絕望而溫柔的眼神,飛濺的鮮血,那輛無情駛離的、屬於顧淮深父親的黑色轎車!冰冷的雨水,垃圾桶縫隙外那雙冷漠掃過、最終卻放過了她的眼睛管家的眼睛)!
——顧家壓抑的豪宅,傭人的鄙夷,繼母的刻薄,“替嫁”的屈辱交易!
——顧淮深初時的冰冷審視,疏離的目光,“顧太太”稱呼下的諷刺!
——瀕死的窒息,維羅塔克焚燒神經的劇痛!
——還有……那個陽光花園裡,青草的芬芳,白色的小花,那個有著星星般明亮眼睛的小男孩,和他手中閃閃發光的雛菊胸針……
溫暖與冰冷,愛意與仇恨,救贖與毀滅……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剛剛複蘇的脆弱意識裡瘋狂撕扯、搏鬥!每一次回憶母親慘死的畫麵,恨意就如同毒藤纏繞心臟,讓她窒息;而每一次那點微弱的陽光花園記憶浮現,又帶來一種被背叛的、更深沉的絕望和痛苦!
為什麼是他?!
為什麼那個給了她童年唯一溫暖微光的人,偏偏是顧家這個罪惡深淵的繼承人?!是殺母仇人的兒子?!
巨大的認知失調和情感衝突,幾乎要將她剛剛拚湊起來的意識再次撕裂!她無法麵對!無法承受!
“呃……”一聲痛苦壓抑的呻吟溢出唇瓣。身體雖然被藥物強行壓製平靜,但內心的驚濤駭浪卻讓她每一寸神經都在尖叫。
周明遠站在床邊,看著監護儀上雖然回落但依舊不穩的數值,再看看林晚緊閉雙眼卻淚流不止、身體因內在痛苦而微微顫抖的模樣,眉頭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解離狀態雖然被顧淮深強行打破,但喚醒的卻是如此慘烈的情感風暴。維羅塔克的餘毒仍在侵蝕她的神經,身體的創傷遠未愈合,此刻再疊加這足以摧毀常人的精神重壓……
“林晚,”周明遠的聲音放得極輕,帶著醫者的謹慎和沉重,“我知道你很難受,很痛苦。但你的身體經不起這樣的情緒波動。為了你自己,也為了……你母親在天之靈的希望,你必須冷靜下來。仇恨不會消失,但活下去,才有弄清算清一切的可能。現在,你需要休息,絕對的休息。”
林晚沒有任何回應,隻有淚水流得更凶。弄清算清?和誰清算?顧淮深嗎?那個剛剛被她用最深的恨意驅逐出去的男人?她隻覺得無儘的疲憊和冰冷將她包圍,隻想沉入無夢的黑暗,永遠不要再醒來麵對這殘酷的一切。
門外。
顧淮深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雙腿麻木,刺骨的寒意從冰冷的地板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最初的崩潰和絕望,被一種更加深沉、更加不顧一切的執念所取代。
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