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進那間滿是監控的新家，淩薇反手鎖上門，所有強撐的鎮定瞬間垮了。後背貼著冰涼的門板，她大口喘著氣，手心那枚小小的金屬碎片，此刻卻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尖發顫，連指尖都跟著發麻。
她三步並作兩步拉嚴窗簾，連縫兒都仔細捋了一遍，確認沒漏半點光，才敢把台燈擰亮。昏黃的光線下，她小心翼翼地攤開手掌——那枚氧化發黑的碎片靜靜躺在掌心，還沒指甲蓋大，邊緣歪歪扭扭的，帶著明顯的斷裂痕跡，隱約能看出是某種微型接口的零件，寒酸得像從垃圾堆裡撿來的，可摸在手裡的質感，卻讓她渾身一僵。
指尖輕輕蹭過碎片表麵，沒有鋼鐵的冷硬，也沒有黃銅的溫潤，反而是種略帶澀感的奇特觸感，像握著塊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異物”。一股熟悉感猛地衝上心頭，像被遺忘的記憶突然翻湧上來。
淩薇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腦子裡的星際材料學知識庫瞬間啟動——微觀結構在意識裡拆解，元素比例像數據流般閃過，冶煉工藝的細節一點點逆向推演……不過幾分鐘，她猛地睜開眼，瞳孔縮得跟針尖似的，連呼吸都忘了！
分析結果清清楚楚擺在那兒：這碎片的主要成分是鎳鉻鉬基高溫合金，裡頭還摻了點釕ru）！那可是這個時代的地球極難自然生成、更沒法工業化提取的稀有元素！
這種配方，這種釕元素的強化作用，分明是星際聯邦早期，裝在低等民用星艦外圍傳感器接口上的廉價標準材料！雖說眼前這碎片工藝糙得離譜，雜質也多，可核心配方思路，跟她腦子裡記的一模一樣！
怎麼可能？！七十年代華國深山裡的廢棄倉庫，“七車間”造的原型機零件，竟然用著星際時代的合金配方？！
荒謬感和駭然像海嘯似的拍過來，差點把她的認知衝垮。難道這個“七車間”不光技術思路超前，連材料學都厲害到這種地步？還是說……這兒藏著跟她來自同一時空，或者至少接觸過同一技術體係的“東西”，甚至“人”？
震驚過後，一股寒意順著脊椎往上爬，涼得她打了個寒顫。
顧廷錚！他肯定是故意的！
故意帶她去4號倉庫，故意讓她看見那台原型機，說不定這枚碎片，都是他精心放那兒的“餌”！他到底知道多少？是隻懷疑她藏著點超前知識，還是……已經摸到了她來曆的邊兒？
那男人就像個高明的獵手，一次次扔出誘餌，盯著她的反應，引誘她露出更多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痕跡，好徹底摸清她的價值，還有……危險性。
這碎片就是道新的考題，比之前的理論測驗、設備分析都凶險，他在試探她能不能認出這合金的不一般，試探她到底藏著多少“秘密”。
淩薇靠在牆上，突然覺得特彆無力。這場博弈根本不公平，她像沒穿衣服似的站在他麵前，而他卻藏在暗處，深不見底，連下一步要出什麼牌都猜不到。
第二天培訓班上的課，偏偏是基礎金屬材料學概論。趙講師在台上講著鋼鐵、銅、鋁的性能，聲音像催眠曲，淩薇的心思卻全在口袋裡的碎片上，連手裡的筆都忘了動。
課間，趙講師留了道小組討論題：列舉三種常見金屬材料的優缺點和用途。學員們立刻熱鬨起來，淩薇所在的小組，說著說著就聊到了無線電設備常用的材料。
淩薇低著頭，手指摳著筆記本邊緣，像是猶豫了半天，才用蚊子似的聲音插話：“我……我好像聽人說過……有種‘鎳鉻’合金，挺耐燒的……就是……就是容易脆……好像……好像加了彆的東西能好點？”
她故意說得含糊，連“釕”都含糊成“彆的東西”，語氣裡滿是不確定，像道聽途說記混了的樣子。
同組的學員聽了，忍不住笑：“鎳鉻絲啊？電爐子裡不就用這個嗎？是耐燒，可做零件不行，太脆了！”
淩薇趕緊低下頭，聲音更小了，像被說中了心事：“哦……可能我記錯了……”
她就這麼把“鎳鉻合金能改進”的模糊概念拋了出去，算是對顧廷錚試探的回應——表明她“可能”知道點特殊合金的事，又把程度控製在“聽說”“記錯”的範圍裡，繼續維持著那層搖搖欲墜的“普通女孩”偽裝。
晚上回家，張莉娜又跟往常一樣，圍著她打聽培訓班的事，眼睛裡亮閃閃的，就想知道她有沒有“見著領導”“表現好”。
淩薇沒心思應付，隻能含糊地“嗯”“啊”應著。張莉娜見她這副悶葫蘆樣，火氣一下子上來了，又開始翻舊賬：“肯定是你不開竅！笨手笨腳的！白瞎了那麼大的人情！你看隔壁老王家閨女，人家跟領導說話多利索，你再看看你……”
尖利的抱怨聲像蒼蠅似的在耳邊嗡嗡轉，淩薇本來煩得不行，可突然心裡一動——說不定，張莉娜這種讓人頭疼的關注和嘮叨，反而是她最好的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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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整天被家裡瑣事纏著、被媽嘮叨得抬不起頭、連話都說不利索的笨女孩，誰會相信她身上藏著能顛覆時代的秘密？
這麼一想，淩薇反而冷靜下來，繼續扮演著被罵得蔫蔫的樣子，連反駁都不敢，徹底把“怯懦”“平庸”的人設焊在身上。
半夜，淩薇輕手輕腳摸到書房。她沒把碎片放回《機械工程手冊》的夾層——誰知道顧廷錚的人會不會再來搜？她得留一手。
書架最上層，擺著本厚厚的《辭海》，書頁早被翻得發脆。淩薇把書抽出來，打開事先挖好的頁洞，用油紙把碎片仔細包好，塞了進去，又把書放回原位，連灰塵都沒動一下，看著跟沒碰過一樣。
做完這些，她才拿出張紙條，用鉛筆工整地寫：
【碎片材質特殊，似含稀有元素，耐高溫抗氧化性遠超常見鎳鉻合金。疑為特定需求定製。來源蹊蹺。】
她沒提釕元素，沒說星際合金配方，隻如實說了部分分析結果，把最關鍵的信息藏了起來，繼續扮演“有點發現但認知有限”的角色。寫完，她把紙條塞進手冊夾層，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房。
第二天一早，她去書房一看，紙條果然沒了。
下午培訓班結束，淩薇剛要往家走，就聽見有人喊她——是陸文淵，手裡拎著個厚厚的文件袋，臉上還是那副略帶靦腆的樣子，隻是眼神裡多了點複雜。
“淩薇同誌，等一下！”他把文件袋遞過來，語氣有點不自然，“趙老師讓我給你的，說是……顧團長批示，讓你課餘時間……學習參考一下。裡麵是……早期特種材料的非密級技術摘要。”
淩薇的心臟“咯噔”一下，手都有點抖——顧廷錚的回應來得這麼快！
她接過文件袋，沉甸甸的，貼在手裡像握著塊石頭。裡麵裝的是啥？是“七車間”的材料資料？還是更難的試探？
陸文淵看著她，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最後隻是推了推眼鏡：“好好學，機會難得。”說完轉身就走，腳步快得有點反常。
淩薇抱著文件袋站在那兒，黃昏的風卷著落葉吹過來，有點涼。她低頭看著手裡的袋子，突然覺得前路像被大霧裹住，根本看不清方向，隻知道接下來的路，肯定比之前更難走，也更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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