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袋文件抱在懷裡，沉得像塊灌了鉛的石頭，硌得淩薇心口發慌，每走一步都覺得腳步發沉，仿佛懷裡揣的不是紙頁，而是隨時會炸響的炸彈。
剛進家門，張莉娜就湊上來，眼睛亮得像探照燈，盯著她懷裡的文件袋：“這啥呀？培訓班發的？是不是跟領導有關的重要東西？”淩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含糊說是“學習資料”，沒等張莉娜再追問，就抱著文件袋快步躲進房間，反手鎖上門，連門栓都插得緊緊的，像把外麵的世界徹底隔絕在外。
拉嚴窗簾，連一絲月光都沒漏進來，房間裡隻剩下台燈昏黃的光，在牆上投下她單薄的影子。淩薇把文件袋放在桌上，指尖懸在袋口，卻遲遲沒敢打開——顧廷錚這步棋太突然，她摸不準這文件裡藏的是線索，還是更凶險的陷阱，得先穩住心神，用最冷靜的狀態接招。
深吸三口氣，指尖才碰到粗糙的紙袋邊緣，解開繞了兩圈的麻繩時，手指都有點發顫。打開袋子，一股陳年的油墨味混著紙張受潮的黴味撲麵而來，嗆得她忍不住皺了皺眉——裡麵是一遝裝訂好的紙，頁邊都卷了毛，泛黃的紙麵上還留著淡淡的水漬，一看就有些年頭了。
首頁沒有標題，沒有公章，隻有一行用藍黑墨水寫的日期：【1964.10】。淩薇的心跳“咯噔”一下，比她預想的時間還早——六十年代中期，這個時間點，比“七車間”原型機的登記日期還要靠前，裡麵藏的東西，恐怕比她想象的更複雜。
她一頁頁慢慢翻，指尖劃過發脆的紙頁，“沙沙”聲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刺耳。內容確實是講特種材料的，可根本不是係統的教材，更像一堆雜亂的筆記碎片——有的頁麵記著合金的配方，數字改了又改，旁邊還畫著叉；有的寫著實驗數據，“抗壓強度不足”“高溫下開裂”的字樣用紅筆圈出來，透著挫敗；還有些模糊的草圖，線條歪歪扭扭，連標注都寫得潦草，像是隨手畫在廢紙上的靈感。
筆記的筆跡也不一樣，有的工整，有的潦草，有的甚至帶著顫抖，顯然不是一個人寫的。可越往後看，淩薇的眼神越亮，像發現了寶藏的獵人——這些筆記裡提到的想法，好多都超出了這個時代的認知！比如“在合金裡加稀有元素增強耐高溫性”“用納米級粉末改善材料韌性”，哪怕隻是零散的猜想，甚至大多是失敗記錄，可那股敢想敢試的超前思路，讓她心裡又驚又亂，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淩薇的目光像最細的篩子，連紙頁邊角的小標記都沒放過。翻到第十幾頁時，她的指尖突然頓住，心臟瞬間狂跳起來——草圖的角落裡，有個被劃得模糊的編碼：【技術部七車間15】。
是“七車間”！跟原型機、跟金屬碎片上的編號格式一模一樣！她趕緊往前翻，往後找，果然在其他幾頁筆記的背麵、空白處，都發現了類似的編碼，有的被畫了圈，有的被劃了線，像是隨手寫的標記，卻更坐實了這些筆記和“七車間”的關係。
更讓她頭皮發麻的是，翻到一張寫滿分子結構式的紙時，她的目光突然被一個小小的符號勾住——在密密麻麻的公式裡，有個像“θ”又不是“θ”的符號，歪歪扭扭地寫在變量旁邊，像個不起眼的塗鴉。
可淩薇的瞳孔瞬間縮成了針尖！這個符號，是她筆記本裡星際工程符號體係裡最基礎的“能量傳導標識”！雖然寫得變形，混在漢字裡幾乎看不出來，可那獨特的線條弧度，她絕不會認錯！
血液一下子衝上頭頂，她握著紙的手都開始發抖——六十年代的筆記裡，怎麼會有星際時代的符號？！難道“七車間”不光技術超前，還接觸過星際文明的知識？還是說，在她之前，早就有“外來者”來過這個時代，還把知識留在了這裡？
這個念頭太嚇人，讓她後背瞬間冒了層冷汗，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她穿越過來，難道不是偶然？背後是不是藏著更大的秘密，連“七車間”都隻是冰山一角？
淩薇強迫自己把紙按平，指尖用力掐著掌心，用痛感讓自己冷靜下來。她不能慌，得想清楚顧廷錚的意圖。
這些筆記又亂又碎，好多想法還沒成型，根本不像“資料”，反而像故意給她的“考題”。他是想看看，她能不能從這些雜亂的信息裡，找出那些超前的線索，尤其是認出那個星際符號——他在試探她的“水平”，想知道她到底能看懂多少，她的知識邊界在哪兒。
而且，他把“七車間”的早期筆記給她看，也是在隱晦地警告：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你藏的秘密，說不定跟我手裡的線索能對上。這是用信息壓她，讓她在博弈裡更被動。
淩薇靠在椅背上，看著桌上攤開的筆記，隻覺得自己像被一張無形的網纏住，網越收越緊，連呼吸的空隙都快沒了。顧廷錚這步棋太高明，既給了誘餌，又亮了底牌，讓她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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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不能裝聾作啞，顧廷錚還在等著她的回應。淩薇拿出紙筆，筆尖懸在紙上，半天沒落下——報告得寫得“恰到好處”，既不能暴露太多，又得讓顧廷錚覺得她“看懂了點東西”。
她把重點放在筆記裡相對“靠譜”的內容上，比如某頁提到的“鎳鉻合金加稀土元素”的思路，用這個時代技術人員的語氣分析：“此想法有新意，稀土或能改善合金韌性，然當時提煉技術有限，恐難實現”；又比如關於耐腐蝕塗層的記錄，她評價“方向可行，唯缺乏實驗數據支撐，略顯空想”。
翻到那張有星際符號的紙時，淩薇的筆尖頓了頓，故意在報告裡寫：“第17頁圖注3旁標記‘θ’，含義不明，推測為筆誤或內部代號，因其存在，後續計算邏輯略顯混亂，結論可信度存疑。”她把符號指出來，卻用“筆誤”“代號”搪塞過去，既回應了顧廷錚的暗示，又沒暴露自己認識這個符號的真相。
最後總結時，她寫道：“資料所載思路大膽，可見當年科研人員探索之勇，然多數設想缺乏係統驗證，如同散落在地的珠玉，未能串成項鏈，實為可惜。”她把“七車間”定位成“失敗的早期探索”，把自己塑造成“能看出亮點卻也認清局限”的普通學員，完美藏起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寫完報告，淩薇把紙折得整整齊齊，塞進《機械工程手冊》的夾層裡——她知道，用不了多久，這報告就會到顧廷錚手裡。
報告送出去後，接下來的幾天反而異常平靜。培訓班照常上課，趙講師依舊板著臉訓人，張莉娜還是每天嘮叨著“能不能跟領導搭上話”，連食堂的飯菜都沒換花樣。
可這種平靜，卻讓淩薇更不安，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空氣裡都透著壓抑。她知道，顧廷錚肯定在分析她的報告，在做下一步的決定，這平靜隻是暫時的，後麵說不定有更大的風浪。
這天下午，快下課的時候，趙講師突然敲了敲黑板，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他清了清嗓子，臉上的表情有點奇怪，不像平時那麼嚴肅，反而帶著點不自然的複雜，目光掃過全班，最後落在了角落裡的淩薇身上。
“說個事。”他的聲音有點乾，“上級指示，選部分學員明天去第7技術實驗室參觀學習，拓寬視野。入選名單念一下……”
他念了幾個平時成績好的學員名字，下麵立刻傳來羨慕的小聲議論，有人還偷偷攥了攥拳頭，顯然覺得這是難得的機會。
趙講師念完最後一個名字，頓了頓，像是猶豫了半天，才不太情願地念出最後一個：“……淩薇。”
教室裡瞬間沒了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燈似的，齊刷刷落在淩薇身上，滿是難以置信——她平時成績墊底，動手能力又差，怎麼會選上她？
淩薇猛地抬起頭，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乾乾淨淨，嘴唇都開始發顫。第7技術實驗室？她聽說過，那是比4號倉庫保密等級高得多的地方，藏著更核心的技術，怎麼會讓她去？
顧廷錚的評估結果出來了？這根本不是“參觀”，是他設的最後一道關卡，甚至可能是……審判場！
她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看著趙講師嚴肅的臉，隻覺得眼前有點發黑——接下來要麵對的，恐怕是比之前所有試探都更凶險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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