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用吉普車碾過山間碎石路,顛簸得如同驚濤駭浪中的小船。車窗外,晨霧尚未散儘,枯黃的草木在風中瑟縮,連平日裡鮮活的山景都蒙上了一層灰敗的濾鏡,像被誰用褪色的畫筆胡亂塗抹過。淩薇坐在後座,背脊挺得筆直,指尖卻無意識地摳著衣角——那點布料早已被冷汗浸得發皺,如同她此刻擰成一團的心。
前座的李乾事始終繃著一張臉,側臉線條冷硬得像塊鐵板。他幾次從後視鏡裡偷瞄淩薇,目光裡藏著欲言又止的複雜,可每次話到嘴邊,又被車廂裡死寂的空氣咽了回去。同車的戰士們更是大氣不敢喘,隻有發動機沉悶的轟鳴,伴著車輪碾過石子的“嘎吱”聲,在狹小的空間裡反複衝撞,像一把鈍刀,在每個人心上慢慢磨。
“家庭成分”“曆史問題”“上麵來了人”“問話”——這幾個詞像淬了冰的藤蔓,死死纏住淩薇的心臟,每過一秒,就收得更緊一分,讓她連呼吸都帶著刺痛。她雖繼承了原主的記憶,也摸清了這個年代的複雜規矩,可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卷入這種漩渦。原主性子怯懦,家世普通得像路邊的野草,怎麼會突然被貼上“問題”標簽?是有人借顧廷錚失蹤公報私仇?還是她身上的星輝石,早已引來了暗處的窺探?
淩薇悄悄摸向貼身藏著的星輝石,那抹冰涼透過布料傳來,像一劑清醒針,讓她紛亂的思緒漸漸沉澱。眼下最重要的,是闖過審查這關。前哨的秘密、顧廷錚的結局、夜鶯的存在,絕不能泄露出半個字。至於這場危機的源頭,她必須在周旋中,一點點揪出來。
吉普車剛駛入軍區大院,淩薇就覺出了不對勁。往日清晨,大院裡總該有軍屬晾曬衣物的動靜,或是孩子們追跑的笑聲,可今天卻靜得反常,連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都格外清晰,透著一股讓人不安的壓抑。偶爾遇到幾個軍屬,他們看見淩薇的瞬間,眼神就像被燙到似的躲開,隻匆匆點頭,腳步快得像在逃什麼,留下淩薇站在原地,心裡的不安又重了幾分。
車子在她和顧廷錚住的小樓前停下,淩薇的目光瞬間被樓前的景象攥緊——兩名陌生戰士端著槍站在門口,身姿筆挺如鬆,臉上卻沒有半分溫度,眼神銳利地掃過每一個角落,像兩尊冰冷的門神,將小樓圍得嚴嚴實實。
李乾事率先下車,掏出證件給戰士看時,手指都在微微發顫。他回頭看向淩薇,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藏不住的無奈:“淩薇同誌,調查組的人已經在裡麵等了。你……多配合,說實話就好。”
淩薇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情緒壓進心底,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家門。推開門的瞬間,一股寒意撲麵而來。往日溫馨的客廳,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溫度,沙發、茶幾都擺得整整齊齊,卻透著說不出的冷清。
沙發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政治部的張副主任,淩薇見過幾次,此刻他卻像坐了針氈,眼神躲閃著不敢看她,臉頰漲得通紅,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另一個是生麵孔,穿著中山裝,戴著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像鷹隼一樣,帶著不容置疑的銳利,掃過淩薇時,仿佛要將她的五臟六腑都看穿——這一定就是“上麵來的人”。
“淩薇同誌,你可算回來了。”張副主任率先開口,語氣儘量放軟,卻還是帶著僵硬,“這位是總政調查組的劉啟明同誌,有些事,需要跟你了解一下。”
劉啟明沒等淩薇坐下,就推了推眼鏡,目光“咚”地砸在她身上,沒有半句寒暄,直接拋出問題,聲音冷得像冰:“淩薇同誌,說說吧,昨晚到今早,你去哪了?”
淩薇早已在心裡把說辭打磨了無數遍。她垂下眼睫,臉上立刻浮現出恰到好處的疲憊,連眼眶都微微泛紅,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將“迷路遇塌方”的戲碼緩緩鋪開:“昨晚心裡悶得慌,想著出來散散步——您也知道,我剛結婚,還不太適應,有點想家。沒成想越走越遠,在山裡迷了路。後來突然聽見轟隆一聲,山體塌了一小塊,我差點被石頭砸到,僥幸躲過去,卻蹭破了皮……直到早上,才被搜索隊找到。”
她說得細致,連當時的恐懼、慌亂都揉進了語氣裡,連身上的擦傷、衣角的塵土,都成了最好的佐證。劉啟明坐在沙發上,手指無意識地敲著筆記本,“嗒嗒”聲在安靜的客廳裡格外刺耳,讓人猜不透他是信了,還是在找破綻。
“心裡悶?具體是因為什麼悶?”劉啟明突然抬眼,語氣輕飄飄的,卻像一把尖刀,直戳要害——他顯然不想放過任何一個模糊的細節。
淩薇低下頭,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幾分委屈:“就是……婚後生活不太順,跟顧團長偶爾會拌嘴,又想家,才想出來走走。”這個理由既符合原主柔弱的性子,又巧妙繞開了具體人事,讓對方抓不到把柄。
劉啟明沒接話,話鋒又一轉,語氣裡多了幾分銳利:“有人說,你最近總一個人出去,行為不太正常。你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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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薇心裡“咯噔”一下——果然有人在盯著她!是普通鄰居多嘴,還是有人故意監視?她抬起頭,眼神裡滿是困惑,帶著一絲被冤枉的委屈:“不正常?我隻是不想總待在家裡,想多熟悉熟悉大院。首長不是總說,軍屬也要進步嗎?我有時去圖書館看些書,有時在附近逛逛,這……有什麼問題嗎?”她特意把“進步”兩個字加重,將自己的行為往主流要求上靠,堵得對方沒話可說。
劉啟明盯著她看了足足有半分鐘,目光像要穿透她的皮膚,探進她的心裡。可淩薇早已將情緒藏得嚴嚴實實——星際貴族多年的周旋經驗,讓她哪怕心裡翻江倒海,臉上也能保持坦然,隻留一絲被質疑的不安,恰到好處。最終,劉啟明移開目光,手指停在了筆記本上,沒再追問。
就在客廳裡的氣氛快要凝固時,劉啟明突然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動作快得像變魔術。他抽出一張照片,“啪”地拍在茶幾上,推到淩薇麵前,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那你說說,這張照片是怎麼回事?”
淩薇低頭看去,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中,血液瞬間衝上頭頂!照片拍得模糊,顯然是偷拍的——背景是城裡的新華書店門口,她正從一個陌生男人手裡接書。那男人戴眼鏡,穿深色中山裝,看著像個知識分子。可淩薇清楚記得,那天她隻是去買了幾本工業技術書,根本沒跟任何人搭話,更彆說接東西了!
這是栽贓!赤裸裸的栽贓!照片的角度選得極其刁鑽,兩人的動作看起來就像在秘密接頭,任誰看了都會多想!
“我不認識這個人!”淩薇猛地抬頭,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顫,卻依舊保持著理智,“那天我就是去買書,他可能是店員,也可能是其他顧客,我跟他沒說過一句話!這張照片說明不了什麼!”
“說明不了什麼?”劉啟明冷笑一聲,語氣裡的壓力瞬間翻了倍,“我們查過了,這個人有海外關係,現在正在接受調查。你跟他接觸,動機是什麼?還有你買的書——工業技術類,一個普通軍屬,需要看這些嗎?”
“海外關係”“技術書籍”——這兩個詞在這個年代,簡直就是定時炸彈!一旦被聯係起來,隨便扣個“通敵”“竊取機密”的帽子,就能把她徹底壓垮!
淩薇的後背瞬間冒出冷汗,心裡卻清明起來——這是一個精心布好的陷阱!對方不僅要搞垮她,還要讓她永無翻身之日!是誰?是大院裡嫉妒顧廷錚的人?還是知道她秘密,想搶星輝石的勢力?甚至……跟夜鶯提到的“漩渦”有關?無數猜測在她腦海裡翻騰,可眼下,她必須先穩住。
就在淩薇絞儘腦汁想反駁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著年輕戰士的呼喊,像一把錘子,砸破了客廳裡的僵局:“讓我進去!我是顧團長的警衛員小陳!有急事要跟首長報告!”
客廳裡的人都愣住了。張副主任看向劉啟明,眼神裡滿是詢問;劉啟明皺緊眉頭,遲疑了幾秒,最終對門口的戰士擺了擺手:“讓他進來。”
小陳像一陣風似的衝進來,臉上全是汗水,連軍帽都歪了,他喘著粗氣,話都說不完整:“報告首長!我們……我們找到顧團長的蹤跡了!”
“什麼?”張副主任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在哪?顧團長人呢?”
劉啟明的注意力也被完全吸引過去,身體前傾,眼神裡滿是急切:“快說,具體情況!”
小陳抹了把汗,語速快得像機關槍:“在山那邊!有打鬥的痕跡,還有……還有血跡!我們還撿到了顧團長衣服上的一顆紐扣!搜索隊已經擴大範圍找了,政委讓我立刻回來報信!”
顧廷錚的“蹤跡”!還是帶著血跡和打鬥痕跡的蹤跡!這個消息像一顆炸雷,在客廳裡炸開。相比調查一個軍屬的“可疑行為”,一名高級軍官的失蹤甚至遇襲,顯然是更緊急、更重大的事。
劉啟明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盯著小陳看了幾秒,又轉頭看向淩薇,眼神裡閃過一絲權衡——顯然,顧廷錚的事,已經遠遠超出了對淩薇的審查。他合上筆記本,“啪”的一聲,聲音在安靜的客廳裡格外響亮。
“淩薇同誌,”劉啟明的語氣冷得像冰,“你的問題,我們會繼續核實。在調查清楚前,你不準離開大院,隨時等著配合!”說完,他沒再看淩薇一眼,轉身就往外走,對張副主任喊道:“張副主任,立刻帶我去現場!”
張副主任和小陳連忙跟上,轉眼間,客廳裡就隻剩淩薇一個人。她站在原地,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乾了,指尖冰涼,目光落在茶幾上那張偽造的照片上,心裡一陣發寒。
危機是暫時緩解了,可淩薇比誰都清楚,這隻是暴風雨前的平靜。那張照片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下;而躲在幕後偽造照片、散布謠言的黑手,還在暗處盯著她,等著給她致命一擊。
她不僅要洗清自己的冤屈,更要找出那個黑手。否則,她永遠都逃不出這場精心策劃的漩渦。淩薇深吸一口氣,眼神裡的慌亂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堅定——這場仗,她必須打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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