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並非毀滅，它們是歸途。”
這句星靈“異端先賢”的遺言，像淬了冰的針，紮進“方舟一號”指揮核心的空氣裡。冷白的光線下，每個人的臉色都泛著霜色——這與他們用鮮血築牢的“對抗凝固、重啟搖籃”的信念，形成了一道足以撕裂認知的裂痕。
“歸途？”王副主任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指節無意識地摳著控製台邊緣，留下幾道泛白的印子，“把星係碾成寂滅的塵埃，把文明嚼成虛無的粉末，這叫哪門子歸途？”
技術組長的指尖在光屏上急掃，靈源核心裡關於“默示者”與“虛空低語”的殘缺記錄，如破碎的玻璃碴般彈出來：這位星靈鼎盛時期的哲學與能量學雙擘，在“大寂滅”初現時拋出了驚世駭俗的理論——“凝固”不是宇宙的癌變，而是它給自己注射的“重置藥劑”，是維度躍遷前的粗暴鋪墊，是文明必須接納的“回歸儀式”。他主張放下對抗，用“融合”擁抱這場“歸途”，卻被主流斥為褻瀆，最終帶著未激活的“源初諧振器β”，消失在“虛空低語”的方向。
“那地方是物理法則的墓碑場。”技術組長的聲音發顫，光屏上跳出的描述讓人心頭發緊，“沒有物質，沒有能量，時間像被揉亂的線團，空間折疊成人類無法理解的角度。偶爾泄出的域外信息流，能把人的意識攪成肉泥——聽過的要麼瘋癲，要麼變成沒有思想的空殼，所以才叫‘低語’。”
“也就是說，最後一枚諧振器，落在了一個瘋子認定的宇宙終點，而我們拚死擋的災難，在他眼裡是回家的門？”年輕軍官的話裡裹著荒謬的苦笑，指節敲了敲控製台，卻沒敢看顧廷錚的眼睛。
顧廷錚靠在臨時指揮椅上，後背的傷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出細密的痛，他卻隻是微微蹙著眉，眼神依舊像淬了鋼：“悖論底下往往壓著真相。不管默示者是對是錯，β在‘虛空低語’是鐵打的事實。重啟‘搖籃’需要它，這是我們唯一的路。”
他轉向淩薇，聲音輕了些，卻帶著沉甸甸的信任：“你的感知呢？”
淩薇閉上眼，星輝能量像細網般撒向宇宙深處，片刻後卻緩緩搖頭：“坐標裹在一層‘空無’裡，我的能量碰上去就像掉進了無底洞。但β的共鳴確實在那——不是沉睡的微弱，是……等著什麼的悸動。”
前往“虛空低語”的決定，在艦隊高層掀起了比赫利俄斯之門更洶湧的爭論。那裡的風險不止是未知，更是認知層麵的深淵——若默示者的理論有半分真，他們此前所有的犧牲，都成了笑話。
“我們沒有退路。”顧廷錚扶著桌沿站起來，後背的傷口讓他的動作慢了半拍，卻沒讓聲音泄出半分軟弱，“不管‘凝固’是災難還是歸途，它正在啃噬宇宙的骨頭。重啟‘搖籃’是眼下唯一能保住億萬生靈的辦法，就算前麵是認知的懸崖，我們也得跳下去，看清楚底下到底是什麼。”
他的話像一塊烙鐵，燙平了所有爭論。艦隊很快進入戰備狀態，躍遷引擎開始預熱，精神防護裝置的指示燈在艙室裡連成一片淡藍的光海。可就在這時，那些如影隨形的“影噬”，突然露出了更猙獰的獠牙。
先是外圍巡邏小隊的通訊中斷了三秒。恢複連接時，船員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剛才……有無數人在我腦子裡說話，像細針一樣紮進來！有人突然捂著頭喊‘臉’，說看見好多重疊的黑臉……艙壁上還留了印子，擦不掉！”
技術組調出的影像裡，艙壁上的黑暗印記像墨汁在水裡洇開的痕跡，用探測器一掃，屏幕瞬間跳成亂碼，仿佛那印記在“吞噬”數據。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能源調度中心的警報——一股陌生的能量偷偷摸進了數據庫，沒破壞任何東西，隻複製了“虛空低語”的加密坐標。
“它們有智慧！有目的！”技術組長的手拍在桌上，光屏都跟著顫，“它們不是瞎晃的野獸，是在盯著我們的目標！”
顧廷錚立刻下令加固精神屏障，核心數據艙外多了三層能量護盾。他摸著胸口的守護者印記，突然意識到：這些影噬或許不是“凝固”的爪牙，而是某個更擅長“偷取認知”的派係——它們在等，等他們替自己找到β。
艦隊啟程前夜，隔離實驗室的警報劃破了寂靜。
守衛蜷縮在艙門外，瞳孔渙散成一片灰白，嘴裡的低語像壞掉的錄音機，反複卡在“歸途”和“陷阱”兩個詞上。他的個人終端裡，一段被強行抹除後殘留的監控錄像，讓所有人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畫麵裡，艙內的光線突然像被揉皺的絲綢，一道暗影從扭曲處滲出來——不是影噬那種飄忽的黑霧，而是帶著人形輪廓的固態黑暗，邊緣泛著極淡的紫芒。它“看”向諧振器α和γ時，隔離力場的能量數值突然跳降了0.3個單位，像是被什麼東西“吸走”了一絲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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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薇蹲在守衛身邊，星輝能量化作細流探進他的意識，卻在觸到核心的瞬間猛地收回手，臉色白得像紙。她閉上眼，那段闖進感知的畫麵還在灼燒她的神經：
那是個被反複折疊的墨色空間，每一道褶皺裡都嵌著閃爍的意識碎片——星靈的哀嚎、人類的絕望嘶吼、不知名文明的破碎誓言。空間中央，默示者的軀體被無數黑色鎖鏈穿透，鎖鏈末端紮進虛空，每一次拉扯，他胸腔裡的β諧振器就亮一分，卻也讓他的靈魂碎片像燃儘的紙灰般剝落。更可怕的是，一個冰冷的意念像毒刺般紮進她的感知：
“……棋子……終入局……”
“是陷阱。”顧廷錚的聲音冷得像冰，“默示者不是自願待在那的，他是被鎖住的誘餌。那句‘歸途’，根本不是他說的，是控製他的東西，故意讓我們聽見的！”
真相像一團纏滿毒刺的霧，越撥越亂。“虛空低語”哪裡是宇宙終點，分明是等著他們自投羅網的獵場。
可箭已搭在弦上，不得不發。
艦隊完成了最後的檢修，每個成員都注射了強化精神的藥劑，顧廷錚的傷口雖未痊愈，卻已能站在指揮台上，後背挺得筆直。當“方舟一號”率領著傷痕累累的艦隊調整航向時，舷窗外的太陽係殘域，正像被遺忘的墓碑，漸漸沉進宇宙的黑暗裡。
躍遷引擎的光芒亮起，卻在觸到前方絕對的黑時，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不是星空的墨藍，是連光都逃不出去的黑，像一張張開的巨口，等著吞噬他們這粒微塵。
淩薇和顧廷錚並肩站在觀測甲板，他的掌心還帶著醫療艙的微涼，卻穩穩裹住她的手，指腹摩挲過她因精神透支而泛白的指節。她體內的星輝能量突然泛起漣漪，與α、γ諧振器的光芒交織成淡金色的光網，光網邊緣偶爾掠過一絲極淡的暗影，像是虛空在提前“觸碰”他們的意誌。
“不管裡麵有什麼。”顧廷錚的聲音低沉卻堅定，“我們一起扛。”
淩薇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那片絕對的黑上。指尖的星輝還在微微顫抖——不是恐懼，是感知到未知存在的警覺。她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不僅藏著β諧振器，還藏著宇宙最深的秘密，或許還有……他們無法承受的真相。
艦隊化作一串微弱的光粒，義無反顧地紮進“虛空低語”的懷抱。身後的星光越來越遠，前方的黑暗越來越濃，隻有諧振器的光芒，在這片連“存在”都可能被質疑的空間裡，固執地亮著，像永不熄滅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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