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的玉階蒙著層薄雪,謝清緋踩著白狐裘靴踏上去時,簷角冰棱正往下滴著融水,在青石板上砸出細碎的聲響。
三年了,她從鎮國寺的青燈古佛旁走到這煌煌宮城的最頂端。
“姐姐來了。”李涼月倚在窗邊,鬢邊斜插支赤金點翠步搖,見她進來便起身,唇角彎起的弧度與記憶裡分毫不差,隻是那雙杏眼深處,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謝清緋望著她的笑,喉間微澀。
當年在鎮國寺,兩個人私下聊呀,李涼月總愛這樣笑。
“很久沒見了,清緋姐姐。”李涼月屈膝行禮,起身時卻改了口,“不對,現在該叫您王後了。”
“還是叫我清緋姐姐吧。”謝清緋抬手扶住她的小臂,指尖觸到對方腕間微涼的玉鐲,“在你麵前,我始終是當年那個謝清緋。”
李涼月笑了笑,沒再爭辯。兩人分坐於紫檀木桌兩側,侍女奉上新沏的雨前龍井,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彼此的神情。她們聊了些什麼,終究如同當年的鎮國寺一樣無人知曉。
後來的日子過得快,也過得慢。
李涼月成了後宮裡最囂張明豔的存在。她敢在宴席上搶過蘇彥手裡的酒杯一飲而儘,也敢在謝清緋的生辰宴上,笑著送一支與王後鳳釵成色相當的金步搖。
旁人都說她們是水火不容的雙姝,隻有謝清緋知道,李涼月每次“挑釁”過後,總會遣人送來一碟她愛吃的杏仁酥。
平靜在謝清緋生辰那天被撕開道口子。
玄侯在封地擁兵自重的消息傳入宮中時,謝清緋正看著李涼月為她描眉,銅鏡裡兩張容顏交疊,恍若昨日。
瀧川突然插話問身旁的鸚鵡:“就這樣反了?當真沒有彆的由頭?”
鸚鵡撲棱著翅膀,尖聲道:“怎會沒有?你當蘇肅那點野心,是憑空長出來的?”
瀧川搖頭,鸚鵡卻湊近了些。零三九也不清楚事情的真實變化,聽的格外的專注。
“是謝清緋啊。”
開春後的郊外行獵,成了點燃一切的火星。
蘇彥騎著白蹄烏走在最前,李涼月忽而嬌笑著縱馬追上,伸手攬住他的腰側,竟是直接坐到了他的馬背上。
“皇上帶臣妾獵隻白狐好不好?”她仰頭說話時,鬢邊流蘇掃過蘇彥的下頜,眼角餘光卻精準地落在不遠處的蘇肅身上。
蘇肅的手猛地攥緊了韁繩,指節泛白。
他看著那對璧人笑語晏晏,看著李涼月明明看見自己卻偏過頭去的側臉,心口像是被塞進團燒紅的棉絮,又燙又悶。
謝清緋則是坐在馬車上,聽到聲音探出頭來,對著蘇彥和李涼月微笑,三人溫馨的畫麵如此和諧。然而在蘇肅看來不是如此的。
他想要上前,想要把那個巧笑倩兮的女子從兄長身邊拉下來,那是他有了婚約的妻子呀。
更想問問謝清緋,當年在桃花樹下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那可是他的心上人呀。
日頭偏西時,謝清緋按著額角停下腳步:“皇上,臣妾有些頭暈,想回營歇息。”
蘇彥關切地叮囑了幾句,便帶著眾人繼續深入林莽。
謝清緋屏退隨行宮女,獨自一人走在回營的小徑上,沒走幾步,就撞見了徘徊在樹影裡的蘇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