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毒沼澤的黎明總是來得格外遲緩。灰綠色的霧氣如同粘稠的液體,沉甸甸地壓在沼澤表麵,將初升的晨光過濾成病態的慘綠色。空氣中彌漫著腐殖質發酵的酸臭,混合著某種金屬鏽蝕般的腥氣,吸進肺裡像吞了一口摻著鐵屑的濁水。
荊青冥踩在一截半沉入泥沼的枯木上,靴底與潮濕的木頭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他左眼的黑蓮印記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瞳孔深處倒映著前方那片被當地人稱為"噬骨潭"的死亡水域——方圓百丈的潭水呈現出詭異的墨綠色,水麵漂浮著密密麻麻的灰白色菌菇,每一朵菌蓋上都生著酷似人眼的黑色環紋,隨著水波微微開合,如同無數沉睡的監視者。
"就是這裡?"荊青冥低聲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一枚新掛上的骨牌——那是用鷂子的指骨煉製的追蹤符,此刻正散發著微弱的溫熱。三日前,他故意放走的影梟,最終消失的方向正指向這片沼澤禁地。
【檢測到異常能量波動】
【方位:正前方潭水下方37丈】
【性質:上古封印殘餘76.3)、活體汙染12.8)、未知10.9)】
【警告:該區域存在規則扭曲現象,建議宿主激活"穢瞳"觀測】
係統的光幕在視野邊緣閃爍。荊青冥眯起左眼,瞳孔中的黑蓮印記驟然旋轉,視野頓時蒙上一層幽暗的濾鏡。透過這層"穢瞳"視界,整片噬骨潭的景象瞬間顛覆——
潭水變成了半透明的暗紅色膠質,水下深處蜷縮著一團巨大的、由無數血管狀觸須糾纏而成的陰影,觸須末端連接著數以百計的灰白菌菇。那些菌菇根本不是植物,而是一個個被抽乾血肉的顱骨!黑色環紋正是顱骨空洞的眼窩,裡麵蠕動著細小的、蛆蟲般的黑色線蟲!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陰影正中央,隱約可見一座半坍塌的石碑,碑麵刻滿已經模糊的古老符文,此刻正散發著微弱的青光,如同垂死者的脈搏。
"花神碑..."荊青冥的呼吸微微急促。這與他血脈中偶爾閃現的記憶碎片高度吻合——上古花仙一族用於記載《枯榮道典》的傳承石碑!難怪這片沼澤的汙染如此特殊,既能侵蝕血肉,又能滋養出蝕骨花這類劇毒靈植。原來下方埋藏著花仙一族戰場的遺跡!
正當他準備進一步探查時,身後沼澤突然傳來"嘩啦"一聲異響。
荊青冥頭也不回,右手向後一甩,三根纏繞著黑氣的藤蔓從袖中激射而出!
"啊呀!彆動手!是我!"一個略顯滑稽的尖叫聲響起。藤蔓在距離聲源三寸處硬生生停住,尖端滴落的毒液將水麵腐蝕出幾個滋滋作響的小洞。
從一片蘆葦叢中連滾帶爬鑽出個矮胖身影——是個約莫四十歲的男修,圓臉小眼,穿著件臟得看不出本色的短打,腰間掛滿瓶瓶罐罐。最醒目的是他光禿禿的頭頂上,竟然生長著一簇鮮豔的紅色蘑菇,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一顫。
"藥園雜役劉三?"荊青冥收回藤蔓,語氣冷淡。此人是他被發配到腐毒沼澤後,少數幾個沒有對他惡語相向的低階修士之一,專司采集毒菇。
"是我是我!"劉三抹了把臉上的泥水,頭頂蘑菇激動得發亮,"荊師弟,你可千萬彆靠近噬骨潭!這地方邪性得很!上個月有兩個築基期的執法弟子想強渡,結果..."他壓低聲音,做了個脖子一歪的動作,"連骨頭都沒浮上來,倒是潭裡的"眼睛菇"多了幾十朵。"
荊青冥目光掃過他頭頂的蘑菇:"你倒是活得挺自在。"
劉三訕笑著摸了摸蘑菇:"嘿嘿,我這"紅傘傘"是小時候誤食毒菇變異來的,能預警致命毒素..."他突然湊近幾步,聲音壓得更低,"其實我知道師弟在找什麼——三天前是不是有個穿黑衣服的傷者逃進這片沼澤?"
荊青冥眼神一凝。
"我采菇時撞見他了,"劉三的蘑菇詭異地泛出紫色,"那人左肩有個發黑的傷口,跑起來像被什麼東西拽著似的,跌跌撞撞直奔噬骨潭,然後..."他吞了口唾沫,"然後潭水突然分開一條路,他就這麼走進去了!我親眼看見水底有東西發光!"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噬骨潭中央突然冒出一串氣泡,水麵上的菌菇齊齊轉向同一個方向,黑色眼狀環紋全部睜開,露出裡麵針尖大小的猩紅瞳孔!
【警報!活體汙染反應激增!】
【檢測到宿主遺留的"枯榮印記"正在被消化,推測目標影梟已死亡】
【建議立即撤離或準備戰鬥】
荊青冥卻上前一步,靴尖已經觸及潭水。水麵立刻泛起漣漪,那些菌菇的"瞳孔"全部鎖定了他,發出細微的、如同指甲刮擦骨片的聲響。
"師、師弟?"劉三驚恐地後退,"你不會也想..."
"你走吧。"荊青冥打斷他,右手掌心緩緩綻開一朵由汙穢能量凝聚的黑色花苞,"回去告訴藥園管事——"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就說荊青冥追捕刺客時不慎墜入噬骨潭,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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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三頭頂的蘑菇瞬間變得慘白。他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踉踉蹌蹌地逃進霧中。
確認劉三離開後,荊青冥從懷中取出一個獸皮小袋,倒出幾粒暗紅色的種子——這是他用監工血肉培育的"血啼花"種,遇水即活,嗜血如狂。他隨手將種子撒入潭中。
種子入水的刹那,整個噬骨潭沸騰了!
暗紅色的根須如同暴怒的蛇群從種子中爆發,瘋狂纏繞附近的菌菇。那些"眼睛菇"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菌蓋下的黑色線蟲暴雨般射向血啼花,卻被花蕊中噴出的腐蝕性花粉在半空溶解!
趁此混亂,荊青冥縱身躍入潭中。穢瞳視野裡,他精準地朝著那團血管狀觸須陰影的中心——花神碑所在的位置潛去。
潭水比想象的更粘稠,像是融化了無數屍體的血漿。隨著下潛,壓力劇增,四周開始出現漂浮的骸骨,有的還掛著腐爛的肉塊,所有骨骼表麵都生滿了細小的灰色菌絲。越往下,骸骨越密集,最後竟形成了一道由屍骸堆砌的螺旋通道,直通潭底!
當荊青冥的雙腳觸到潭底淤泥時,眼前的景象讓即使習慣汙穢的他也不禁瞳孔收縮——
一座由骨骼、腐肉和菌絲構成的"活體宮殿"矗立在麵前。牆壁是無數交錯的人骨,縫隙間填充著蠕動的不明膠質;"廊柱"則是粗大的、搏動著的血管束,表麵密布吸盤狀的菌斑;而宮殿正中央,赫然是那座半埋在腐殖質中的花神碑,碑前跪著一具身披黑袍的乾屍。
乾屍的左手死死按在碑麵上,右手則插進自己的胸膛,做出掏心般的姿勢。儘管麵部已經脫水扭曲,但從殘留的特征和腰間那柄淨化短刃,荊青冥依然認出這就是影梟!
"自願獻祭?"荊青冥冷笑一聲,緩步上前。隨著他的靠近,那些構成宮殿的骸骨突然劇烈顫抖起來,骨縫間的膠質分泌出大量腥臭黏液,整個宮殿如同蘇醒的巨獸開始蠕動!
更恐怖的是,影梟的乾屍竟然緩緩抬起了頭,黑洞洞的眼窩裡亮起兩點猩紅,插在胸膛裡的右手一點點抽出——抓著的竟是一顆仍在跳動、表麵布滿菌絲的黑色心臟!
"侵...入...者..."乾屍的頜骨開合,發出空洞的回響,"獻...祭..."
黑色心臟突然爆裂,無數菌絲噴湧而出,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巨網,朝荊青冥當頭罩下!與此同時,整座活體宮殿的骸骨紛紛脫落,化作白骨箭雨從四麵八方射來!
生死一線間,荊青冥左眼的黑蓮印記驟然綻放!
黑蓮盛開的刹那,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菌絲巨網懸停在荊青冥頭頂三尺處,白骨箭雨凝固在半空,甚至連影梟乾屍眼眶中跳動的猩紅光芒都靜止不動。整個空間隻剩下荊青冥左眼那朵緩緩旋轉的黑蓮虛影,以及從他腳下擴散開來的、由無數細密黑色符文構成的領域。
【初級黑蓮領域已激活】
【持續時間:9秒】
【當前汙染濃度:可支撐3次"枯榮掠奪"或1次"穢骨召喚"】
係統的提示光幕在靜止的時空中格外清晰。荊青冥沒有猶豫,右手並指如刀,直刺自己左肩——那裡還殘留著影梟留下的"枯榮印記"!
指尖穿透皮肉的瞬間,一縷黑氣被強行抽出,在空中扭曲成縮小版的影梟虛影。荊青冥一把攥住這縷虛影,狠狠按向地麵!
"以印為引,枯榮輪轉——"
黑蓮領域內的符文突然暴動,如同聞到血腥的食人魚群般撲向那縷虛影,眨眼間將其撕碎吞噬。與此同時,靜止的時空中,影梟乾屍的胸口憑空浮現出一個與荊青冥左肩傷口完全對應的血洞!
"——奪爾生機,還施彼身!"
哢嚓!
清脆的碎裂聲響徹領域。影梟乾屍的胸膛如同被無形之手掏穿,那顆懸浮的黑色心臟瞬間乾癟枯萎,表麵的菌絲寸寸斷裂。乾屍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嘯,眼眶中的紅光劇烈閃爍,卻無法阻止自己從內部開始的崩潰。
領域解除!
時間重新流動的瞬間,菌絲巨網和白骨箭雨同時落下——卻失去了原本的目標。荊青冥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影梟乾屍背後,左手五指深深插入乾屍的後頸,汙穢能量順著指尖瘋狂注入!
"你...不是...花仙..."乾屍的頜骨艱難開合,聲音裡首次出現恐懼,"是...那個...時代的..."
"答對了。"荊青冥貼在他耳邊輕聲道,左手猛地一擰!
乾屍的頭顱被整個撕下,斷頸處噴出的不是血液,而是大股大股灰白色的菌絲。這些菌絲在空中扭曲掙紮,似乎想重新聚合,卻被荊青冥左眼射出的黑光擊中,瞬間燃燒成灰燼。
失去頭顱的乾屍頹然倒地,構成活體宮殿的骸骨也隨之崩塌,如同被推倒的積木。整個潭底劇烈震動,淤泥中浮出更多白骨,但已經沒有任何攻擊性,隻是隨著水流無力地漂蕩。
荊青冥甩掉手上的腐殖質,走向那座半埋的花神碑。隨著影梟的徹底死亡,覆蓋在碑麵的菌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脫落,露出下麵斑駁卻依然清晰的古老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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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碑麵的刹那——
咕嚕嚕...
一陣詭異的水泡聲從身後傳來。荊青冥猛地回頭,瞳孔驟縮。
影梟無頭的屍體竟然又站了起來!而且正在發生恐怖的異變:黑袍被撐裂,露出下麵急劇膨脹的軀體——那不是人類的身軀,而是由無數血管狀觸須糾纏而成的、類似他在穢瞳視界中看到的潭底陰影的縮小版!更駭人的是,屍體斷頸處蠕動的菌絲正瘋狂生長,交織成一個布滿猩紅眼球的菌絲頭顱!
"花神碑...守護者..."怪物發出多重疊加的詭異聲音,"汙染者...死..."
它突然張開菌絲頭顱——那根本不是嘴,而是一個直通體內的、深不見底的黑色孔洞!一股強大的吸力爆發,四周的潭水連同漂浮的骸骨全部被吞入其中,連光線都為之扭曲!
荊青冥雙腳陷入淤泥,身體不受控製地向那個黑洞滑去。危急關頭,他右手猛地拍向腰間骨牌——
"枯木衛,現!"
骨牌炸裂的瞬間,整個噬骨潭的水位驟然下降三寸!一具巨大的、纏繞著黑色根須的骷髏手臂破開潭底淤泥,五指如鉤,一把攥住菌絲怪物的下半身!
嘩啦!
更多淤泥炸開,枯骨衛完整的軀體終於顯現——比起在藥園時,它的骨架更加粗壯,表麵覆蓋著類似樹皮的黑色角質層,關節處生有尖銳的骨刺。最驚人的變化是它的頭顱:不再是簡單的骷髏,而是戴著半張鏽蝕的青銅麵具,麵具下隱約可見跳動的暗綠色魂火。
"撕了它。"荊青冥冷冷下令。
枯骨衛發出無聲的咆哮,雙臂抓住菌絲怪物,猛地向兩邊一扯!
刺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聲中,怪物被硬生生扯成兩半!然而沒有血液飛濺,斷裂處湧出的是海量灰白菌絲,這些菌絲如同有生命般迅速纏繞上枯骨衛的手臂,瘋狂往骨縫裡鑽!
"沒用的東西。"荊青冥皺眉,正要親自出手,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腳下的淤泥中不知何時探出了數十根近乎透明的細絲,已經悄無聲息地刺入他的腳踝,正在抽取他的血液!
更糟的是,整座花神碑開始劇烈震顫,碑文一個接一個亮起詭異的紅光。那些文字根本不是記載《枯榮道典》的內容,而是某種古老的詛咒!每一個亮起的文字都化作鎖鏈虛影,朝荊青冥纏繞而來!
"陷阱..."荊青冥終於明白影梟為何能"打開"秘境了——這根本就是一個精心布置的殺局!花神碑早已被汙染扭曲,所謂的秘境入口,不過是誘捕獵物的餌食!
眼看透明細絲已經爬滿小腿,文字鎖鏈即將加身,荊青冥卻突然笑了。
"係統,"他在意識中平靜地下令,"激活"血脈共鳴",反向解析詛咒源頭。"
【指令確認】
【檢測到上古花仙血脈波動】
【開始逆向追蹤...】
【發現異常:詛咒源頭存在雙重汙染層】
【外層:菌絲共生體可吞噬)】
【內層:寂滅黑壤警告!危險等級過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