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十年,你的機緣確實不淺。”
雪傾放下茶杯,終於抬眼正視她,唇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當年裴玄度廢你丹田,我原以為,這世上除了九幽冰火泉,再無他法能讓你重塑丹田。”
雪傾的聲音不緊不慢,卻字字誅心,“看來,你那麵天機鏡,當真沒少幫你。幽冥火原的‘地火石心’,滋味如何?”
任青衣的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了一下。
她怎麼會知道!
連幽冥火原和地火石心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種一切都被對方看透的感覺,比直接殺了她,還要讓她難受。
“是,我恢複了!”任青衣像是被逼到了絕境的困獸,索性不再掩飾,她撤去冰盾,眼中燃燒著火焰,“那又如何?比起你的通天造化,我這點機緣,又算得了什麼!”
她終於說出了壓在心底十年的話。
“我承認,我輸了。當年是我小看了你,是我自大輕敵。”
“可雪傾,你敢說你問心無愧嗎?”
“如果不是你,蕭霽他們不會與我恩斷義絕!”
“如果不是你,帝尊又怎會遷怒太玄宗,將我宗門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如果不是你,我任青衣,絕不會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雪傾,你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是踩著太玄宗的屍骨建立起來的!你心安理得嗎?”
她一聲聲地質問,仿佛要將這十年所受的委屈與苦楚,儘數傾瀉而出。
雪傾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直到任青衣吼完,因為情緒激動而劇烈地喘息著,她才慢悠悠地抬起眼。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沒有憤怒,沒有心虛,甚至沒有一絲波動。
隻有一種……濃濃的,不加掩飾的失望。
“任青衣。”
雪傾發出一聲輕歎。
“我以為,十年時間的磨礪,足夠讓你想明白很多事。”
“沒想到,你還是和當年一樣。”
她輕輕搖了搖頭,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一樣的愚蠢。”
“你!”
任青衣臉色瞬間漲紅,這兩個字,比任何惡毒的咒罵都更讓她難堪。
太玄宗沒了。
那個曾經蒸蒸日上的宗門,在十年前被裴玄度一劍劈開護山大陣後,便已名存實亡。
父親為了保下她,帶著殘存的門人,遠赴南疆鎮守那不見天日的萬鬼窟。
而她,丹田被廢,從天之驕女,一夕之間淪為連外門弟子都不如的廢人。
這十年,她如同陰溝裡的老鼠,東躲西藏,受儘白眼,拚了命地尋找機緣,才九死一生重塑了丹田。
她以為,自己臥薪嘗膽,忍辱負重,總有一天能重回巔峰,將太玄宗帶回往日的榮光。
可現實卻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她死死地盯著雪傾,那雙眼睛裡燃燒著屈辱和憤怒的火焰。
“你覺得我說錯了?太玄宗因你而毀,我難道不該恨你?”
雪傾拿起茶壺,慢條斯理地為自己續上一杯茶,嫋嫋的白氣模糊了她唇邊那抹譏誚的弧度。
“你恨的,不是太玄宗的結局。”
“你恨我,恨的不是我是魔族奸細,你恨我搶走了原本屬於你的東西。”
“你覺得蕭霽他們,本該是你的擁躉,裴玄度本該是你的助力,太玄宗的榮耀本該由你繼承。”
“是我這個‘外來者’,奪走了你的一切。”
雪傾放下茶壺,抬眸看向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溫度。
“任青衣,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從來就不是‘你’的。”
“他們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誌,自己的選擇。”
“蕭霽選擇堅守他的‘法’,謝無咎選擇追隨他的‘道’,慕九霄選擇守護他認定的‘人’。”
“他們離開你,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麼,而是因為你做了什麼,讓他們無法再與你同行。”
“你將他們的選擇,歸咎於我的‘魔力’,這本身就是對他們最大的侮辱。”
雪傾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鋒利的刀,精準地剖開任青衣用驕傲和怨恨包裹起來的,那顆脆弱不堪的自尊心。
“還有太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