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月上中天。
清冷的輝光穿過霜竹林的縫隙,在清輝殿素雅的窗欞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如同碎銀。
一道清光無聲無息地在殿前凝聚,化為裴玄度的身影。
他甚至沒有推門,身形便如一縷青煙,穿過門扉,悄然立於殿內。
殿中隻燃著一盞昏黃的靈石燈,光線柔和。
他一眼便看到了斜倚在窗邊軟榻上的雪傾。
她已經換上了帝宮侍從送來的衣物,一身素雅的月白長裙,襯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膚愈發瑩潤。
她闔著雙眼,呼吸平穩,恬靜的睡顏在朦朧的光線下,褪去了所有的小心與偽裝,顯得格外無害。
裴玄度靜靜地看著她,體內陽脈道種想要親近的欲望,如暗流般在四肢百骸中悄然躁動。
催促著他靠近,再靠近一些。
裴玄度緩步走近,停在榻前,垂眸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月光透過窗欞,為她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銀邊。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手,清瘦修長的指節帶著一絲涼意,朝著雪傾恬靜的臉頰撫去。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她額前一縷柔軟的發絲時,那雙一直緊閉的眼睫,忽地顫了顫,然後緩緩睜開。
裴玄度的動作,瞬間僵住。
他猛地收回手,快得像被火焰灼到一般,指尖蜷起,藏入寬大的袖中。
一絲極淡的薄紅,從他耳根一閃而過,快得無人能察覺。
“仙君?”雪傾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沙啞,仿佛真的是被驚擾了清夢。
她緩緩坐起身,衣衫勾勒出她纖細而柔韌的腰線,因其清雅,更添了幾分欲語還休的韻味。
裴玄度視線落在她肩膀露出的齒痕,語氣冷了幾分,“你在秘境內倒是精彩的很。”
雪傾聽著他有些興師問罪的話先是一怔,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隨即了然。
她理了理衣衫,聲音溫軟,帶著歉意,“同門師兄爆發心魔,不慎咬傷了我,牽連了仙君受傷,是雪傾的不是。”
聽到雪傾的解釋,裴玄度麵色稍緩。
但見她私下仍是這副疏離又恭順的模樣,與在蕭霽等人麵前偶爾流露出的依賴截然不同。
裴玄度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絲落差。
他冷著臉,走到一旁的桌案邊坐下,“可知本君今夜為何到訪?”
雪傾的心,隨著他這句話,驟然活躍起來。
“可是為仙君允諾,為我重塑靈根一事?”
裴玄度看著她眼底那驟然點燃的星火,心中那點不暢快忽然就散了。
他也不急了,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桌麵,反而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本君記得,曾與你說過。重塑靈根,需入九幽冰火泉,受那淬體蝕骨之痛七日,最後,還要硬扛九道天雷劫罰。”
他抬眼,冰雪般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你可當真想好了?”
“想好了。”雪傾沒有絲毫猶豫,迎上他的視線,語氣堅定。
“那些重塑靈根所需的靈藥,你可尋到了?”裴玄度又問。
雪傾垂下眼睫,輕聲道:“不曾。”
裴玄度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本君雖答應幫你重塑靈根,卻沒說過要替你備齊這些東西。本君可以提供,但雲穹帝宮的靈藥,可不是白白贈人的。你,準備拿什麼來換?”
雪傾靜靜地看著他,仿佛早已料到他會這麼說。
她沉默了片刻,才輕聲開口:“雪傾身無長物,不知仙君想要什麼。請仙君明示。”
她將問題拋了回來,坦然得仿佛在談一筆最尋常的生意。
裴玄度一時語塞。
他準備那些東西時,哪裡想過要她拿什麼來換。
此刻不過是一時興起,想看看她窘迫的反應,是否會絞儘腦汁地與他討價還價,圖個趣味罷了。
誰知她竟如此平靜。
裴玄度覺得一口氣不上不下,索性道:“這次先記下,算你欠本君一筆。”
“好。”雪傾應得乾脆利落。
裴玄度看著她那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毫無征兆地問:“在秘境之中,你想要誰的命?”
雪傾一怔,抬起眼,眼中是錯愕與不解。
他怎麼會知道?
隨即她便反應過來,是道種。
他們之間的陰陽道種,能讓他感知到她最激烈的情緒波動。
原來,那份不加掩飾的殺意,也被他儘數感知了去。
心念電轉間,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腦海中轟然成型。
她眼下需要一個人,能替她了結賀雲昭這個後患。
雲穹帝宮的少主,三界敬畏的寒聿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