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傾看得入神。
她終於直觀地感受到了自己與強者間遙不可及的差距。
對靈氣的掌控,竟能精妙至此。
“用心去感受水的流動,順應它的軌跡,再以你的靈力為引,加以塑造。”裴玄度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此,方能事半功倍。”
他說完,便重新躺了回去,閉上眼,一副“本君言儘於此,你好自為之”的模樣。
雪傾怔怔地看著那懸浮的九十九枚針,腦海中反複回味著裴玄度方才的話。
溝通,而非掌控。
她深吸一口氣,學著他方才的樣子,調動起體內的水靈力,試圖去感知,去引導水流。
然而,不得其法就是不得其法。
“嘩啦”一聲輕響,她麵前好不容易凝起的一點雛形再次散開,化作水花落回桶中。
屏風外傳來一聲極輕的,仿佛忍耐到極致的歎息。
“罷了。”
裴玄度似乎放棄了這種隔空教學,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把手,放到屏風上來。”
雪傾微微一怔。
她抬起眼,看向那道隔開兩人的素色屏風。
朦朧的水汽之中,一個清晰修長的手掌輪廓,已經印在了薄薄的絲布之上。
他的手就貼在另一側。
雪傾依言抬起濕漉漉的手臂,緩緩伸出,將自己的掌心,輕輕地貼在了那個手印之上。
隔著一層薄薄的屏風,掌心相貼。
布料瞬間被她的手浸濕,變得有些透明。
她能感覺到,從他掌心傳來的,一股灼熱的溫度,與他清冷的氣質截然相反。
“凝神。”裴玄度的聲音仿佛就在耳畔,“仔細感受本君的靈力,是如何運轉的。”
雪傾立刻收斂心神。
話音落下,一股平和卻又強大到不容抗拒的靈力,透過屏風,渡入她的掌心。
這股力量並未侵入她的經脈,隻是溫柔地包裹著她的手,引導著她自身的靈力。
與此同時,她麵前的水麵再次泛起漣漪。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靈力如同一根根溫柔的絲線,探入她麵前的水中,沒有絲毫強迫,隻是輕輕地與水中的靈氣觸碰、交融,仿佛在發出無聲的邀請。
水中的靈氣像是受到了安撫的孩童,溫順地跟隨著他的引導,自然而然地彙聚,流動,塑形。
又一枚完美的針,悄無聲息地從水麵升起。
這一次,雪傾感受得無比清晰。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溝通”。
不是命令,而是共鳴。
她體內的水靈根在這一刻仿佛也受到了觸動,竟開始自主地歡欣雀躍起來。
裴玄度靠回桶壁,隔著氤氳水汽,聲音懶洋洋地傳來:“這凝水化靈的法門,尋常修士窮儘十天半月,能摸到門檻便算不錯。能有本君方才兩成的火候,已是天資卓絕。你,不必心急。”
他這番話聽似平淡,卻無異於承認了此法的珍貴與艱難。
雪傾癡迷地看著懸浮在麵前水麵上的針,每一枚都完美無瑕,折射著水光,如同最精美的藝術品。
她的心,在此刻被一種強烈的渴望攫住。
這才是真正的力量,是對天地靈氣妙到毫顛的掌控。
太玄宗終究隻是二流宗門,她在那裡永遠不可能接觸到如此玄奧的法門。
更遑論能有裴玄度這般天資的人物,對她親手教學。
這珍貴的機會,是她用同樣珍貴的九瓣琉璃蓮換來的,用完了,便再沒有可以與他交易的籌碼。
她不甘心這次指點隻是曇花一現。
要怎樣,才能讓他心甘情願地,毫無保留地,繼續教導自己?
雪傾垂下眼簾,將那份灼熱的野心儘數掩藏。
再抬眸時,她望著屏風上那個模糊卻可靠的輪廓,眼底的敬畏與驚歎幾乎要滿溢出來。
她輕聲說道:“仙君……您好厲害。有您在,好像再難的事情都變得簡單了。”
她的話語真誠,似乎不帶半分雜質,隻是對強者最純粹的崇拜與依賴。
可這些話語,落在裴玄度的耳中,卻像是一根羽毛,在他心湖最柔軟的地方,不輕不重地劃了一下。
癢得他心尖一顫。
“有您在……”
這幾個字,伴隨著她溫軟的嗓音,和他透過道種感知到的那份純然的信賴,像是一簇火苗,瞬間點燃了他竭力維持的冷靜。
裴玄度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將手從屏風上收了回來。
他高大的身形甚至後退了一步。
“咳……”裴玄度喉間發出一聲短促的乾咳,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狼狽與緊繃,“時辰已到,藥力耗儘了!”
他幾乎是語無倫次地丟下這句話。
不等雪傾反應過來,他的身影便在原地憑空消失了。
周遭瞬間恢複了寂靜。
水汽氤氳的木屋中,隻剩下雪傾一人。
她看著裴玄度消失的地方,又低頭看向水麵上那枚依舊懸浮著的、完美無瑕的針,眼中滿是冷靜。
遲早有一日。
她。
也會這樣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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