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夜幕如墨色綢緞緩緩鋪開,點綴著幾顆稀疏的寒星。
裴玄度按照那張堪比酷刑的單子,做完了最後一項。
倒懸於千年寒潭瀑布之下,直至靈力耗儘。
當他從刺骨的潭水中起身時,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饒是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番折騰下來,經脈中的阻塞感確實減輕了許多,那股盤踞的暴戾之氣,似乎也被消磨掉了幾分鋒芒。
他換上一身乾爽的衣袍,斂去周身濕寒,動身前往濯塵池。
遠遠地,便看到一道纖瘦的身影立於池邊。
月光下,薛青的身影早已等候在那裡。
她依舊是一身樸素的白衣,安靜地立於池邊,仿佛一尊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石雕。
見他來了,她隻是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裴玄度走到她身側,目光落向眼前的濯塵池。
那是一方由天然白玉圍砌而成的池子,池水清澈見底,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一層聖潔的乳白色光暈。
絲絲縷縷的靈氣從水中逸散而出,化作嫋嫋白霧,縈繞在池麵之上,仙氣沛然。
隻是站在這裡,便覺心神清明,連日來的疲乏都似乎被洗去幾分。
這個女人療傷的法子雖然折騰人,但效果卻出奇地好。
海晏真人說她術業有專攻,確實沒有誇大其詞。
他並未轉頭看她,隻是望著池麵淡淡問道:“現在要如何做?”
薛青抬眼看了看天邊的月色,“帝尊再等半刻鐘,便是月華之力最盛之時,也是帝尊進入濯塵池的最佳時機。隻要你不間斷地泡滿六個時辰,明日此時,你體內的傷勢便能大好。”
裴玄度聞言,眉心微蹙:“既然半刻鐘後才是最佳時間,為何要我此刻便來?”
薛青的目光從天際收回,落在他身上。
“泡濯塵池,並非隻是簡單的浸泡。”
她頓了頓,慢條斯理地解釋道:“這其中,頗有講究。”
裴玄度側過身,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薛青不疾不徐地開口,聲音在靜謐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尋常人泡這濯塵池,隻需靜心吸收池中靈氣,六個時辰後,自然能滌蕩經脈,洗去沉屙。帝尊若想如此,也並非不可。”
她話鋒一轉,那雙在月色下顯得格外深邃的眼眸看向裴玄度,帶著一種研究者特有的審視。
“但帝尊不同。”她緩緩說道,“帝尊生而為先天混沌道體,三界之內,萬古無一。這等體質,若是隻用尋常的浸泡之法,不過是引動涓涓細流,對您來說,猶如用茶杯去舀滄海之水,暴殄天物。”
她的話語玄之又玄,裴玄度雖未完全聽懂其中的門道,但經過白日那一番折騰,他對眼前這個女人的手段已有了幾分莫名的信服。
他索性問道:“那本尊要如何做?”
“簡單。”薛青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帝尊隻需換上一件法衣,再入池中即可。”
裴玄度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