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的風,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停了。
裴玄度眼中那幾欲焚毀一切的風暴,因她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驟然凝固。
他身後,那四名同樣心神緊繃的男人,也因這句出乎意料的回答而齊齊一怔。
他們都以為,她會控訴,會怨恨。
雪傾的目光從裴玄度臉上移開,緩緩掃過院中的青竹,聲音平靜得像在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往事。
“帝尊忘了麼?我的靈根,是你為我重塑的。引天雷淬體,是你護著我,才沒讓我被那九天神雷劈得魂飛魄散。”
她的視線又落回到裴玄度身上,那雙眼眸裡,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笑意。
“你教我苦練心法,指點我禦火控丹,甚至將雲穹帝宮的藏書閣對我開放。這些,都不是當初我們那場交易裡該有的。”
“帝尊對我的好,是獨一份的,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殊榮。這些,雪傾都記得。”
她的話音很輕,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深潭,在另外四個男人的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蕭霽的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原來是裴玄度,原來是他為她鋪就了新生之路。
這個答案,既在他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慕九霄倚著門框,心臟處的金絲驟然絞緊,疼得他幾乎要彎下腰去。
原來在他們都不知道的角落,雪傾早早的做好了籌謀離開太玄宗的準備。
就已經為自己十年後的今天,埋下了最深的伏筆。
夙夜玄鐵麵具下的雙唇抿成了一條僵硬的直線。
他隻知道她吃了許多苦,卻不知道,在她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裡,還藏著這樣驚天的秘密。
唯有謝無咎,蒙著眼的臉轉向雪傾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既苦澀又了然的笑意。
他早就知道她不是蒙塵的珍珠,她是天上的皎月。
皎月,又怎會甘心被人握在掌心。
裴玄度死死地盯著她,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她承認了,她什麼都記得。
可這承認,非但沒有撫平他心中的半分怒火,反而像是往滾油裡潑了一瓢冷水,炸得他神魂都在刺痛。
“既然你都懂。”裴玄度死死地盯著她,聲音沙啞得仿佛被砂石磨過,“既然你都知道……那為什麼?”
他眼中的冰冷與威壓儘數褪去,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痛楚與迷茫。
“你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躲著我?為什麼……不告而彆?”
麵對他近乎卑微的詰問,雪傾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她的目光越過他,落在了庭院角落裡一尊雕琢精美的白玉石燈上。
“你們可知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與最低賤的玩物,”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一陣風,“有何共同之處?”
這個問題,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等他們想出答案,雪傾便像是想到了什麼,話鋒一轉。
“說起來,在蓬萊,人人都知道,我這聽潮穀裡,養了一條狗。”
她的話題轉得突兀,卻讓那五個男人心頭同時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那不是什麼名貴的靈寵,不過是我從山下撿來的一條野犬,最低賤不過的品種。”
雪傾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可就因為得了我的喜愛,它便與我這個蓬萊長老,同住在這人人向往的聽潮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