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搭建的簡陋待客室內,封天河坐在石凳上,粗糙的大手反複摩挲著那柄門板似的闊劍,一言不發。
雲緋顏靠在椅背上,氣息依舊虛弱,穢氣雖然被暫時壓製,但侵入經脈的痛苦,仍在不斷折磨著她。
雲梔焦急地來回踱步,心亂如麻。
就在這時,房門被無聲地推開。
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
來人一襲簡單的月白色長裙,未施粉黛,青絲僅用一根木簪束起。
那張臉,清麗絕塵,卻又熟悉得讓雲梔心臟驟停。
“雪……傾?”
雲梔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濃濃的不可置信。
封天河也猛地站了起來,臉上滿是驚駭。
真的是她!
那個在藥王穀,沉默寡言,身份卑微的花奴!
她……她就是這座地下城的主人?!
“噗通!”
北山盟盟主封天河,這位鐵骨錚錚的漢子,竟是第一個反應過來,雙膝一軟,便要對著雪傾跪下。
“雪傾姑娘,救命之恩,我北山盟……”
他身後,百花穀穀主雲緋顏也掙紮著要行大禮。
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他們。
“封盟主,雲穀主,不必如此。”雪傾開口,聲音清冷悅耳,“舉手之勞罷了。”
她的目光落在雲緋顏蒼白如紙的臉上,以及她周身縈繞不散的黑色穢氣上,眉頭微不可查地一蹙。
“雲穀主,請坐。”
雲緋顏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盤膝坐下。
雪傾緩步走到她麵前,伸出兩根白皙如玉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脈搏上。
“穢氣入體,傷及本源,確實棘手。”
她平靜地做出判斷。
雲梔的心瞬間揪緊了:“雪傾,我娘她……”
“無妨。”
雪傾打斷了她的話,手腕一翻,一縷純淨到極致的水藍色靈力,自她指尖溢出,緩緩渡入雲緋顏的體內。
那靈力柔和而包容,所過之處,那些盤踞在經脈中,如同跗骨之蛆的黑色穢氣,竟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發出一陣陣無聲的嘶鳴,隨即被寸寸淨化,消融於無形。
雲緋顏隻覺得一股清涼之意,從手腕處蔓延至全身。
那股灼燒撕裂般的痛楚,正在飛速退去,乾涸的靈府,也重新被滋潤。
她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一絲血色。
“這……這怎麼可能!”
一名百花穀的長老失聲驚呼。
穀主身中穢毒過深,用了解穢丹也隻能勉強壓製。
可眼前這個女人,竟徒手就……就將其根除了?
雲梔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沒讓自己叫出聲來。
那個當年靈根儘毀的姑娘……如今,竟已擁有了這等近乎神跡的手段?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雪傾收回了手。
雲緋顏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那濁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黑煙。
她睜開眼,感覺自己像是重活了一次,體內經脈雖然還有些虛弱,但那股致命的穢氣,已經被清除得乾乾淨淨。
她站起身,對著雪傾,深深地拜了下去。
“救命之恩,百花穀上下,沒齒難忘!”
“我說了,不必多禮。”雪傾神色平靜,“其他傷員都先去療傷吧。”
她轉向封天河與雲緋顏,“我有些話,想與二位,還有雲姑娘、封少主單獨談談。”
片刻後。
片刻後,高台的偏殿內。
挽月夫人親自為幾人奉上靈茶,便安靜地退到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一尊優雅的背景。
可封天河四人,卻無一人有心思品茶。
“雪傾姑娘……”封天河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斟酌著詞句,“你今日的所作所為,還有這座……不周城,到底是怎麼回事?”
雪傾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葉,並未直接回答。
“封盟主覺得,如今的三界,如何?”
封天河一愣,隨即發出一聲長歎。
“人間煉獄。”
簡單的四個字,道儘了這十年來的血與淚。
“歸墟教勢大,穢傀無窮無儘,仙門自顧不暇,凡人流離失所。”雪傾放下茶杯,聲音平靜無波,“舊有的秩序正在崩塌,你們能從重圍中殺出來,已是萬幸。但下一次呢?你們還能去哪裡?”
一番話,讓四人的心都沉到了穀底。
是啊,還能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