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陣的光芒在身後斂去,一股混雜著腐朽與狂熱的汙濁空氣,撲麵而來。
天庸城外,一座荒蕪的山丘上,蕭霽和他麾下最精銳的斥候小隊已經在此等候多時。
他身上的玄金雲紋勁裝沾染著風塵,神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凝重。
“阿傾。”
無需他多言,山丘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天庸城,這座曾經三界最繁華的凡人巨城,此刻死氣沉沉。
城牆之上,沒有一個守衛,沒有一絲燈火,像一頭匍匐在黑暗中的巨獸屍骸。
然而,在城市的正中心,那座足以容納十萬人的中央廣場,卻亮如白晝。
無數火把,彙聚成一片光的海洋。
數不清的凡人,密密麻麻地跪在廣場上,像一片被收割的麥子,虔誠地朝著中央一座臨時搭建的、粗糙而醜陋的黑色神像叩拜。
他們的額頭上,無一例外,都畫著那枚倒懸的黑色火焰圖騰。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病態的狂熱。
一座高台之上,一名身穿黑底銀紋長袍的歸墟教神使,正張開雙臂,用一種極富煽動性的語調,高聲演講。
“……看看吧!我的信眾們!”
“當饑荒降臨,當瘟疫蔓延,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門,那些視我等為螻蟻的修士,他們在哪裡?”
“他們爭鬥,你們流離失所!他們閉關,你們餓殍遍地!”
“他們隻會在天上飛來飛去,為了爭奪幾顆靈石,幾本功法,打得天崩地裂!他們何曾看過我們一眼!”
“他們說你們是凡人,是螻蟻!但吾神說,你們是祂最虔誠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在餓死,我們的親人在病死!而他們,卻在雲端的宮殿裡,飲酒作樂!”
“憑什麼他們可以長生不老,飛天遁地,我們卻隻能仰望他們!”
“如今,神明將至!吾神歸墟,是唯一憐憫眾生的神!祂將賜予我們永生,將這腐朽的凡人之軀,化為不朽的神國子民!”
“屆時,我們也將擁有力量!我們再也無需向任何人下跪!”
他的聲音,通過某種擴音法器,清晰地傳遍了整座死城,也傳到了山丘之上每一個修士的耳中。
廣場上,被煽動起來的凡人們,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回應。
“吾神歸墟!拯救世人!”
“打倒仙門!永生!永生!”
那由十數萬人的怨念、絕望與狂熱彙聚而成的呼喊,形成了一股無形的,卻又真實存在的巨大力場。
無赦堂小隊的修士們,個個臉色發白。
他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排山倒海般的信念之力,正死死地壓在他們的靈台之上。
在這股力量麵前,他們的修為,他們的術法,都像是陷入了泥潭,運轉晦澀。
“副堂主,城主!”
一名臉上有三道刀疤,煞氣極重的小隊長上前一步,對著蕭霽和雪傾沉聲進言。
“不能再等了。”
“屬下請命,帶一隊人手,強行突入,斬殺高台上的神使!”
“城中百姓已被蠱惑,冥頑不靈,留著隻會成為歸墟教的兵源。長痛不如短痛,當以雷霆手段,清除後患!”
他的話語,冰冷而殘酷,卻道出了在場大多數修士的心聲。
他們是無赦堂的刀,職責是斬斷三界的毒瘤,而不是安撫一群無可救藥的瘋子。
殺戮,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止損方式。
蕭霽沒有立刻回答,他側過臉,看向雪傾,等待著她的決斷。
他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千機傘上。
傘骨蓄勢待發,隻等一個命令,便可化作漫天雷霆,將那座廣場,連同上麵的一切,都清洗乾淨。
哪怕背負屠城之名,他也在所不惜。
隊伍的末尾,任青衣安靜地站著,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雪傾那道墨色的背影上。
她想看看,這個女人會怎麼選。
在她想來,雪傾此人,行事狠辣,算計深沉,絕非心慈手軟之輩。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屠城,是眼下最快、最有效,也最符合“不周城”利益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