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黏膩,在黑暗中的每一次掙紮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
安格爾的眼皮沉重,就連微弱的顫動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
消毒水混合著草藥苦澀的氣味鑽入鼻腔,取代了記憶中最後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硫磺。
——光。
模糊的、溫暖的光暈在視野邊緣晃動。
他艱難地聚焦,視線裡是熟悉的、帶著歲月痕跡的木製天花板——學院療養院的單間。
喉嚨乾澀,輕輕的吞咽也隱隱帶來火燒般的刺痛。
他想抬手,卻發現手臂沉重得不聽使喚,裹著厚厚的繃帶,稍微一動,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般哀鳴。
——我還活著。
這個認知帶著荒謬的衝擊力撞進腦海。
他清晰地記得,在森林深處,麵對那狂暴的魔物,魔力枯竭,身體瀕臨崩潰。
最後在迷蒙中看到的,是露爾娜那雙決絕的、燃燒著銀焰的眼眸…然後便是無邊的黑暗。
露爾娜…
她為什麼會出現在營地?
疑問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心臟,雖然對露爾娜救了他這件事情抱有極大的感激,但,與之同等的疑惑也出現在他的心間。
因為按照主線,她應該跟亞恒他們一同去尋找火玉了才對。
門被輕輕推開,熟悉的腳步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安格爾心中所想的那個人走了進來。
銀色的長發失去了往日如月光般的清冷光澤,顯得有些黯淡,隨意地挽在腦後,幾縷發絲垂落在蒼白的臉頰旁。
那雙總是如初冬暖雪般清澈、如黃金般璀璨的金眸,此刻卻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疲憊與…劫後餘生的脆弱?
她臉上的血色褪儘,嘴唇緊抿,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卻又強撐著某種東西。
當露爾娜的目光落在安格爾睜開的眼睛上時,整個人瞬間僵住了,如同被無形的閃電擊中。
那雙金眸中的疲憊和脆弱瞬間被巨大的、難以置信的驚愕和某種洶湧的、幾乎要衝破堤壩的情感所取代。
露爾娜的瞳孔微微放大,呼吸在那一刹那停滯。
端著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杯中的水輕輕晃動著,映出她劇烈顫抖的指尖。
“…安格爾?”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仿佛怕驚擾了什麼易碎的幻夢。
那聲音裡沒有了往日的清冷疏離,隻剩下一種近乎哽咽的沙啞。
安格爾張了張嘴,卻隻發出嘶啞的氣音——莫名其妙的,安格爾的心中忽然對她生出了些許愧疚。
露爾娜像是被這聲音喚醒,快步走到床邊。
她沒有立刻給他喂水,而是伸出手,指尖帶著微微的顫抖,輕輕拂過他纏滿繃帶的手臂邊緣,動作輕柔得如同觸碰稀世珍寶。
她的目光緊緊鎖在他臉上,金眸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安格爾...”
她又重複了一遍,聲音依舊很輕,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
燦金色的鳳眸中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但她倔強地仰起頭,不讓那水汽凝聚成滴。
露爾娜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那幾乎失控的心跳,可聲音裡的顫抖卻出賣了她。
“你差點…就死了,安格爾...”
這句話不再是陳述,更像是一種帶著無儘恐懼的回響。
安格爾扯了扯嘴角,一個無聲的苦笑。
他當然知道。
他看著露爾娜那雙盛滿了太多情緒的金眸,看著她強忍淚水的倔強,看著她指尖無法抑製的顫抖…
他似乎從未見過這樣的露爾娜。
即便了解《終極幻想》所有主線的內容,安格爾依舊從未見過眼前的露爾娜——褪去了冰月之女的高傲外殼,隻剩下一個因為害怕失去而驚魂未定的少女。
在他所了解的曆史中,露爾娜在亞恒的麵前更像是一個冷傲又可靠大姐姐。
露爾娜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迅速低下頭。
她掩飾性地拿起水杯,用濕潤的棉簽小心地沾濕他乾裂的嘴唇。
清涼的水緩解了喉嚨的灼痛,也讓安格爾稍微找回了一點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