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攀登,不如說是在風中艱難地懸浮上升。
靴子的力量極不穩定,時強時弱,每一次力量的波動都讓他重傷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撕扯,繃帶下尚未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溫熱的液體滲透布料,帶來火辣辣的劇痛。
他咬緊牙關,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與冰冷的雨水混合,沿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終於,安格爾抵達了鐘樓頂端那狹窄的穹頂平台。
這裡風聲更烈,呼嘯著穿過古老的石雕縫隙,發出嗚咽般的悲鳴。
鉛灰色的天空低垂,厚重的雨雲仿佛觸手可及,冰冷的雨絲斜斜地打在臉上。穹頂的陰影深處,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著,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巨大的、邊緣磨損的巫師帽嚴嚴實實地蓋住了她大半張臉,隻露出小巧的下巴和幾縷散落的、仿佛帶著星塵微光的銀灰色發絲。
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勻而微弱,仿佛這高處的狂風和濕冷都與她無關,自成一方靜謐的小天地。
安格爾沒有立刻打擾。
他扶著冰冷的石壁,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胸腹的傷口,帶來鑽心的疼。
他緩緩坐下,動作僵硬而艱難,儘量不發出聲響。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地麵積起一小灘水漬。
他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被體溫焐得微溫的油紙包。
紙包的邊緣,沾染著一點已經乾涸發暗的、不易察覺的血漬。
他一層層打開,裡麵是僅剩的三根肉乾。肉乾呈現出完美的焦糖色,表麵閃爍著極其微弱的、如同火星般的魔力光點——這是他利用煉金術的殘餘邊角料,結合了熾火鳥的精華部位,精心烤製而成的“熾雞肉乾”。
原本,這是他打算在一切結束後,帶給賽蓮的一點慰藉,一點帶著他心意的、微不足道的溫暖。
此刻,肉乾那獨特的、混合著焦香、肉香和一絲奇異魔力波動的氣息,在冰冷潮濕的空氣中,極其微弱地飄散開來。
時間在呼嘯的風聲和滴答的雨聲中緩慢流逝。
安格爾靜靜地坐著,如同石雕,隻有偶爾因傷痛而微微顫抖的身體,昭示著他生命的頑強。他耐心地等待著,目光落在陰影中那個沉睡的身影上。
許久,許久。
帽簷下,傳來一聲極輕的、如同幼貓夢囈般的哼唧
。阿洛洛小巧的鼻子在睡夢中微微抽動了一下,仿佛被那若有若無的香氣勾動了本能。
她沒有睜眼,隻是無意識地、迷迷糊糊地朝著香氣來源的方向,像隻慵懶的貓兒般,輕輕挪動了一下身體,將臉更深地埋進了帽子的柔軟褶皺裡,但那細微的動作,已然暴露了她被喚醒的感官。
安格爾眼神微動。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極其小心地將一根肉乾,輕輕放在她蜷縮身體旁,冰冷而布滿灰塵的石板上。
幾乎是同時,一隻白皙得近乎透明、手指纖細的小手,如同捕食的貓爪般迅捷無聲地從寬大的袖口和帽簷的陰影下探出,精準地攫取了那塊肉乾,瞬間又縮了回去,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
帽簷下,傳來細微而滿足的咀嚼聲,像小動物在享用珍饈。
“……”
沒有言語,隻有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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