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幻想》是一場又一場基於正邪兩派的理念對拚,所最終鑄造出來的絕對正義。
《終極幻想》裡所描繪的,不僅僅隻有亞恒等主角團的血與淚,因為製作組甚至更多地把目光放在了反派的刻畫上。
玩家們總會為這些反派的理念和手段所折服,卻又深刻地明白對方是錯誤的。
亞恒所斬殺的,不僅僅是一個個反派,更是出於玩家自身的選擇和評判所閃爍出的人性最光輝的亮點。
但正因如此,安格爾才不明白。
為何?
為何最終卻要讓邪神的降世,來汙染了艾尼婭的落幕?
艾尼婭不該屈服,不該絕望。
即便在整個世界都無人可以理解她的理想,即便她自己也已經發現了自己所構想的一切都是虛妄,是在這個時代裡,在艾法夫尼亞這個王國裡根本行不通的絕路。
艾尼婭也絕不應該屈服。
她隻會站在時代的巔峰俯視並嘲笑眾人的愚昧,然後狂笑著墜入她所期待的火焰之中,焚燒殆儘。
艾尼婭總說露爾娜是理想主義者,但在安格爾的眼裡,其實在整部《終極幻想》裡,真正的理想主義者隻有艾尼婭一人。
火焰燃燒木柴的劈啪聲在安格爾的耳畔呼嘯,房間安靜極了。
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再度睜開眼時,眼底隻剩下了冷酷的決然。
安格爾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
“殿下所指的‘重構’…是試圖用一種強大的意誌,強行扭轉整個王國運行的脈絡,將土地、工坊、甚至每個人的勞作,都納入一個精心設計的龐大矩陣之中。”
“如同…繪製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型煉成陣,由中樞統一規劃每一份魔晶的流向,每一顆穀物的歸屬,每一個人的職責,對嗎?”
安格爾的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煉金公式,卻讓艾尼婭的呼吸微微屏住。
一種在黑暗中找到了知音的狂喜淹沒了她——他什麼都知道。
他真的什麼都知道!
是了...
安格爾說過的,他說他一直在看著我。
“嗯。”艾尼婭的指尖收緊,“隻有這樣,才能鏟除寄生在王國軀體上的毒瘤,才能將資源用於最需要的地方,而不是任由那些蛀蟲揮霍。”
“很宏偉的構想。”
安格爾輕輕頷首,隨即話鋒微轉,如同用刻刀精準地切入煉金材料的節點一般殘忍,他淡漠的聲音近乎苛責:
“但煉成陣的穩定,依賴於能量的精準流轉與材料的完美反應。而這個‘矩陣’…它所需要的‘計算力’,遠超我們這個世界目前所能企及,您明白嗎?”
一切儘是暗喻,但安格爾知道艾尼婭能夠聽懂。
他看向艾尼婭,目光銳利如解剖刀:“假設您真的完成了您的理想,在現在的時代裡建成了那個理想國。”
“那麼接下來,您要如何確保,遠在王都的中樞,能比親自耕種的老農更了解雅拉森林邊緣某塊土地的墒情?能比冒著風雪深入礦洞的工頭更清楚岩層的微妙變化?能比一個家庭主婦更明白她的孩子明天需要多少麵包?”
“當所有的信息需要層層上報,所有的決策需要層層下達,其中的延遲與扭曲,將會像魔素在劣質導管中傳輸一樣,產生巨大的損耗和誤差。您設想中的高效矩陣,最終很可能變成一個臃腫、遲鈍、充斥著無效指令與欺瞞謊言的…怪物。”
安格爾頓了頓,聲音愈發沉靜,卻也更顯冰冷:“殿下,而這還僅僅是‘計算’的困境。更大的問題在於…‘動力’,很遺憾,在現在這個時代,在目前的艾法夫尼亞王國裡,根本沒有支撐起您想法的足夠動力。”
“您試圖用‘集體的意誌’取代‘個人的欲望’來驅動整個王國。這聽起來無比崇高。但殿下,請看看窗外——”
他的目光掃過窗外沉沉的夜色:“這片土地上絕大多數的人,勞作首先是為了自己和家人能活下去,能活得更好。這是最樸素,也最強大的動力。如同水流,可以引導,卻難以強行逆轉。”
“您的新矩陣,試圖用‘突破階級’的口號取代這一切。初期或許能依靠熱情和信仰凝聚一些人。但熱情會消退,信仰若得不到現實的回報,也會磨損。”
“當人們發現,辛勤的付出並不能換來更豐盛的餐食,精巧的技藝並不能讓自己和家人穿得更暖,反而和懶惰者、無能者獲得近乎相同的配給時…重構之後的‘動力’就會枯竭。”
“田地會荒蕪,礦洞會廢弛,工坊隻會生產粗劣的製品。因為…‘做好’與‘做壞’,於個人而言,再無區彆。”
他輕輕搖頭,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明晰:“這不是道德問題,這是…人性,也是最基本的能量守恒。您試圖構建的體製,就像一台試圖違背魔能定律的永動機。”
這就是艾尼婭的問題所在,也是她最終失敗的根本原因——這個世界上,這個時代裡,安格爾可以肯定,能夠擁有跟艾尼婭同樣的先進思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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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她自己。
她根本沒有同伴,沒有戰友。
她什麼都沒有,甚至用以推進她計劃的,還要得益於艾尼婭本身在舊時代裡所擁有的權力。
這就是殘暴王女的悲劇內核。
當她成為了這個時代第一個覺醒的人時,就已經注定了,艾尼婭必將走向絕望和死亡。
所有的事物皆有其發展規律。
“它或許能依靠強大的初始能量——比如您的意誌和鐵腕——強行運轉一時,但它內在的缺陷注定會積累、爆發。最終的結局,不是悄然停擺,就是在劇烈的內爆中…將整個王國撕成碎片。”
“殿下,您看到的‘陣痛’和‘犧牲’,很可能並非短暫的手術,而是漫長而絕望的衰竭。您想切除‘壞死的肢體’,但您設計的這把手術刀,可能會讓整個軀體都失去生機。”
安格爾最後望向艾尼婭,眼中沒有嘲諷,隻有一種深沉的、基於理解的憂慮:
“殿下,您的理想或許沒有錯,但您選擇的路徑…與這片土地當下的‘生產力’——包括人的認知、技術的水平、管理的效能——嚴重脫節。它並非通向新生的捷徑,而更像是一條…引向更大混亂和最終破滅的歧路。”
安格爾沉默片刻後,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