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永凍尖塔。
書房內唯一的壁爐沉默地燃燒著北地特產的墨晶炭,幽藍的火焰舔舐著空氣,非但沒有暖意,反而將周遭的熱量都吸走了,隻留下純粹的光與形而上的“燃燒”概念,讓房間比窗外的冰原更顯冷寂。
阿多尼斯·亞爾維斯站在巨大的、鑲嵌著萬年冰川碎晶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永恒呼嘯的、能將靈魂都剝離並凍結的凜風,以及一望無際的、被蒼白霜月之光染成死灰色的冰原。
他像一尊嵌在窗框裡的冰雕,與這片亙古的寒寂融為一體。
輕微的、幾乎被風聲吞沒的叩門聲響起,三下,精準而克製。
“進。”
阿多尼斯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曜石門扉。
門被無聲推開,一個身影踏入,帶進的寒氣讓壁爐的幽藍火苗都微微蜷縮了一下。
來者身披厚重的白色雪狼皮毛鬥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線條緊繃的下頜和毫無血色的薄唇。鬥篷邊緣凝結著一層白霜,顯然經過了長途跋涉。
他單膝跪地,動作利落無聲,即便在厚厚的地毯上也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他從懷中取出一份信函,雙手呈上。
信函用的是最普通的樺木紙,粗糙質樸,與書房內奢華到近乎冷酷的陳設格格不入。封口處是阿爾圖羅學院的徽記火漆——一本攤開的書卷環繞著橄欖枝與劍,蓋得一絲不苟。
“公爵大人。阿爾圖羅學院,奧格拉校長的急件。經由北境第七哨所加密通道,直達。”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長時間在酷寒中行路特有的乾澀,像是風吹過凍硬的枯枝。
阿多尼斯沒有立刻去接。
他的目光依舊落在窗外,仿佛那無儘的冰原比任何來自外界的消息都更重要。
沉默在冰冷的空氣中蔓延,隻有墨晶炭偶爾發出的、極其細微的劈啪聲,如同心跳的倒計時。
良久,他才緩緩轉身,冰藍色的眸子掃過跪地的信使,最終落在那封信上。他伸出手,指尖修長蒼白,仿佛由寒冰雕琢而成,沒有絲毫煙火氣。
信使保持著絕對的靜止,連呼吸都壓得極低,仿佛生怕驚擾了這片空間的絕對沉寂。
阿多尼斯接過信,指尖觸碰到粗糙的紙張和微涼的蠟印。
他甚至沒有去看信使,隻是極輕微地揮了下手。
信使如蒙大赦,再次無聲地躬身行禮,而後如同融入陰影般迅速退出了書房,輕輕帶上了門。整個過程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仿佛從未出現過。
書房重歸死寂。
阿多尼斯這才低頭,目光落在信函上。
他用指甲精準地劃開火漆,動作流暢沒有絲毫猶豫。展開信紙,奧格拉那熟悉的、嚴謹而略顯古板的字跡映入眼簾。
內容是關於即將到來的狩獵季觀禮邀請,措辭客氣而疏離,但字裡行間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以及…某種更深層的、未言明的警示。
他的目光掠過那些公式化的詞句,冰藍色的眸子深處,仿佛有某種更沉重的東西在緩慢攪動。
看著這封信,阿多尼斯沉默了許久,直到信紙在他指間無聲地垂落。
奧格拉那些關於王國動蕩、佛提歐親王蠢動、甚至艾尼婭可能鋌而走險的隱晦警示,如同投入極寒深潭的石子,未能激起半分漣漪,便沉入了他意識中那片廣袤而冰冷的漠然裡。
於他而言,艾法夫尼亞現在的動亂,不過是南方溫熱泥沼裡一場永無止境的、由貪婪與短視驅動的鬨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