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問題。”
他的聲音平穩依舊，卻帶著一種穿透一切的審視力。
“如此輕易地，就將靈魂與真名交托於一個初次見麵的凡人…魁劄爾科亞特爾，這不像一個存活了數千年的古老存在會做出的決定。”
“為什麼？”
空氣仿佛因這個直指核心的質問而徹底凝固。
羽蛇的豎瞳驟然收縮，那慵懶與誘惑的姿態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看穿本質般的僵硬。
漫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洞窟中蔓延。
許久，它才極其緩慢地抬起頭，它的聲音不再有任何表演或蠱惑的成分，隻剩下一種褪去所有偽裝的、近乎虛無的疲憊與…一絲深藏的、連它自己或許都無法完全理解的悸動。
“輕易…嗎？”
它極輕地重複了一遍，仿佛在品味這個詞的可笑之處。
“人呀…三四千年的時光，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那不是一個不斷積累謹慎的過程。恰恰相反…它是一場緩慢的、無可挽回的…消磨。”
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安格爾，望向了更遙遠的虛空：
“信任、猜疑、希望、絕望…所有這些情緒，在足夠長的時間尺度下，都會被磨平棱角，最終變得…無關緊要。剩下的，隻有最原始的本能與…對變數的微弱渴求。”
它微微停頓，白銀瞳聚焦回安格爾臉上，那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
“我曾踏遍世界的每個角落，在所有存在意識的地方留下了自己的傳說，我曾試遍每種可能，在絕望和孤獨將我淹沒之前。”
“阿爾圖羅找到了我，她對我說，她可以為我提供一個變數，無論等到什麼時候，哪怕等到靈魂消磨殆儘，哪怕等到血肉都被歲月侵蝕成灰，阿爾圖羅也向我承諾了。”
“她說總有一天，我的族群會延續下去，時間的長河不會將我遺忘，因為會有一個人類改變我的命運。”
“現在…人，對我來說，你就是那個變數。”
“我...我曾看過無數的人類，對我來說，能否一眼看清楚一個人的一生，就是最好用的辨彆方法——辨彆他是否特殊的方法。”
“而你...你的存在本身，就像投入一潭死水的巨石。”
看待世界的眼神，你權衡風險的方式，你靈魂中那種…既疏離又包容的奇特質感，甚至你身上那連阿爾圖羅都未必完全知曉的空白的特質…所有這些，都與我千年來看過的任何存在…截然不同。”
“你知道的，我是死亡和輪回之蛇，所以看清一個人的命運對我來說不算難事，可每當我的視線落在你的身上時，總有種隔著毛玻璃去看一個遠在天邊的人一樣，怎麼都看不清。”
“現在，將賭注押在慣例和穩妥上，我已經看到了注定的終局——在這牢籠中無聲無息地腐朽。那麼，我為何不將賭注押在你這個三百年裡唯一出現了一次的異常之上？”
“外界的三百年，鏡界的一千年，人，其實這次的狩獵季在你進來的那一刻起，恰好是第一百次舉辦...而我的靈魂已經撐不到下一次狩獵季的開始了。”
它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破罐破摔般的、卻又奇異地混合著某種解脫感的坦然：
“這決定在你看來或許看似輕易，卻是我在漫長孤寂中，所能做出的…最不輕易的抉擇。對我而言，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夠抓住改變的機會。”
它垂下頭，信子輕輕舔舐了下安格爾的掌心。
“所以，不要再說什麼輕易了。”
它最後輕聲說道，仿佛耗儘了力氣，重新軟軟地趴回手中。
“就當我…隻是厭倦了等待，想要在你身上，進行一次最後的…旅遊吧。”
話音落下，它不再言語，仿佛將最終的解釋和判斷權，完全交給了安格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