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洛睜開了眼。
安格爾離開後的營地,寂靜似乎也擁有了不同的質感。
它不是純粹的安靜,而是失去了某種穩定背景音後的空洞——少了規律的劈柴聲,少了金屬工具被拿起放下的輕響,少了那個身影在屋內屋外穩定移動帶起的細微氣流。
阿洛洛在安格爾離開後的第一個清晨醒來的時候,壁爐是冷的。
她蜷在安格爾親手編織的躺椅裡,寬大的帽簷下,灰色的眼眸望著積滿冷灰的爐膛,一種難以名狀的不適感,像微小的塵埃,悄無聲息地落在心頭,並不沉重,卻也無法拂去。
她沒有明確地感到“孤獨”,對於阿洛洛而言那隻是一種模糊的、需要被填充的空蕩。
隻是...類似維持某種她已習慣的常態的慣性突然中斷了,所以阿洛洛有些不太適應而已。
至少,她自己是這麼想的。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滑下躺椅,赤腳走到冰冷的壁爐前。
蹲下身,模仿著安格爾每日清晨的第一個動作,伸手去拿火石。
這是安格爾用來訓練自己微操火魔法的一種奇怪石頭,那對安格爾而言輕而易舉的動作,於她卻異常艱難。
火石沉重,她雙手捧著,笨拙地摩擦,她的指尖氤氳極其細微的魔力,卻隻濺起幾星無力的火花,落在引火物上,連一絲青煙都未能點燃。
嘗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阿洛洛沒有說話,她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然後放下火石,鼻尖和指尖卻已沾上了黑色的煙灰。
她轉而走向屋後的小菜畦。
安格爾常用的那柄鋤頭斜倚在那裡,木柄被他的手磨得光滑。
阿洛洛沒有用任何魔法,因為安格爾就是這樣做的。
她用儘力氣才勉強將它拖到田邊,試圖模仿他鬆土的動作。
然而鋤頭在她手中完全不聽話,落下時軟綿無力,隻在土表留下幾道歪斜的淺溝,反而讓她纖細的手臂陣陣發酸。
她停下來,看著這片安格爾照料得井井有條的土地,又看了看自己造成的微不足道的痕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微微偏了偏頭。
仿佛在困惑為何同樣的動作,產生的效果卻如此不同。
整個白天,她都在進行著這種無聲的、笨拙的模仿。
她去檢查屋簷下的儲水桶,踮著腳,小小的身子幾乎要栽進去;
她整理安格爾碼放整齊的柴堆,卻隻是讓它們看起來更亂了;
她甚至拿起安格爾用來擦拭匕首的軟布,無意識地在桌麵上來回抹著,動作緩慢而重複。
她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做這些。
這並非一種有意識的學習或承擔,更像是一種本能——通過重複安格爾的日常軌跡,來填補他離去後留下的空白。
每一個他曾經觸碰過的物件,每一件他例行完成的小事,都像是一個坐標,當她試圖去觸碰、去模仿時,那份因他缺席而產生的、飄忽不定的虛無感,似乎就能被暫時地錨定。
傍晚時分,她終於用了一種更符合她自身能力的方式——微弱的魔力波動點燃了壁爐裡的乾苔蘚。
火焰“噗”地一聲燃起,驅散了屋內的寒意,躍動的光影重新爬上牆壁。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
阿洛洛抱著膝蓋坐在壁爐前的地板上,將下巴擱在膝頭,寬大的巫師帽在背後投下巨大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