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穿透窗欞,仿佛看到了更為遼闊而沉屙積重的艾法夫尼亞王國。
她的祖國,就像一件華美卻爬滿蛀蟲的古老袍服。
表麵維持著貴族的體麵與王室的威嚴,民眾的哀聲卻從來無法上達天聽。
而王國的內裡早已被佛提歐親王之流的貪婪、地方貴族的離心、僵化的階級壁壘以及日益尖銳的貧富矛盾啃噬得千瘡百孔。
但若隻是如此,艾尼婭不會感到絕望。
真正讓她悲傷的,是自己的血親們毫無身為王室的責任,反而放任這種情況潰爛蔓延,直到王國病入膏肓。
父王年邁昏聵,沉溺於舊日榮光,兄長們要麼庸碌無為,要麼隻顧爭權奪利。
時至今日,整個王國如同一架駛向懸崖的馬車,而大多數人,或麻木不仁,或醉生夢死,或…如她一般,清醒地等待著那最終墜落的時刻。
不。
她不是等待。
艾尼婭不會再等待。
她將要親手推動這場墜落,在徹底的毀滅中,尋求一線重構的生機。
哪怕這生機需要她用自身作為祭品。
但她早已做好了承擔一切罪責謾罵的準備,也下定了絕不懸崖勒馬的決心。
羽毛筆的尖端在紙上劃出一道輕微的痕跡。
她的思緒回到了狩獵季開始後的那個下午,雖然很想出席開幕式,也想親眼目送安格爾進入鏡界。
但艾尼婭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就在這間書房,她第一次與凱勒斯·埃布爾公爵進行了一場至關重要的正式會麵。
也是奧格拉校長為她專門準備的一次機會。
記憶中的場景依舊清晰。
埃布爾公爵端坐在她對麵的高背椅上,即使身著便服,那股屬於王國大公的威嚴與沉穩依舊撲麵而來。
他沒有寒暄,開門見山,燦金色的眼眸銳利如鷹:
“殿下...您信中所言的‘重構’,恕我直言,聽起來更像是一場玉石俱焚的瘋狂賭博。”
最初,凱勒斯的態度似乎十分堅決,甚至對於艾尼婭這種不成熟的想法有些反感。
“埃布爾家世代鎮守王國邊境,守護的是王國的疆土與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而非一場可能將他們卷入深淵的顛覆。”
艾尼婭記得自己當時並未因為凱勒斯的反駁而亂了陣腳,反而微微一笑。
那笑容裡帶著些許深藏的疲憊,令凱勒斯微微蹙眉,他下意識稍稍坐直了身體。
“公爵閣下,您守護人民的決心,我毫不懷疑。”
“但請問,在佛提歐親王新一輪的‘特彆稅’令下,那些今年收成本就不佳的農戶,還能撐過這個冬天嗎?”
凱勒斯沉思,艾尼婭說的這些,他確實都心裡有數。
“各個城市的貧民窟裡那些因為工坊被親王親信擠垮而失去生計的工匠家庭,他們的秩序又在何處?”
她的聲音輕柔,卻像冰冷的針,刺向最現實的痛點。
“您所守護的現行‘秩序’,正在每日每夜地吞噬著您想守護的人。”
“這不是猜測,這是我的人深入王國十二郡帶回的確切報告。”
她說著,將一份薄薄的、沒有任何標識的文件輕輕推向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