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觀星台的玉石欄杆上凝滯成霜。
當安格爾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階梯儘頭,艾尼婭依然立在原地,仿佛一尊被夜色浸透的雕像。
風掠過她未乾淚痕時帶來刺痛,那份觸感讓她想起安格爾指尖隔著手帕傳來的溫度,一種克製而疏離的暖意。
她曾以為自己的心早已和北境的凍土一樣堅硬。
可當那個少年用那雙翡翠般的眼睛平靜地望過來時,某種東西還是碎裂了。
不是轟然倒塌,而是像冰麵下的細紋,無聲蔓延,直到承載不起一份戀心的重量。
那句話還懸在夜風裡,帶著孤注一擲的顫抖。
可她心裡明白,安格爾連拒絕都不會給予。
他隻是沉默地替她攏好鬢發,沉默地拭去眼淚,沉默地聽完她所有近乎絕望的告白。
那種沉默比任何犀利的言辭更殘忍。
艾尼婭緩緩鬆開緊握欄杆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她低頭看著掌心,這雙手即將攪動王國風雲,沾染鮮血與罪孽,卻連片刻溫存都抓不住。
一種深切的疲憊席卷而來,比連日在貴族間周旋更甚。那是靈魂深處的倦怠。
可她不能倒下。
佛提歐親王在暗處編織的網,宮廷法師團的曖昧態度,北方封印傳來的不穩定波動……
無數線索在腦中交織,形成一張巨大而危險的棋局。
她的每一步都關乎存亡。此刻的個人情愫,不過是這盤棋中微不足道的漣漪。
漣漪...
嗬,艾尼婭,你還真是會安慰自己。
你所愛的那個人,他甚至連一句話都不說,就離開了這裡。
她在心底自嘲的笑了。
艾尼婭強迫自己轉身,離開這片承載了她短暫軟弱的觀星台。
內室的燭火下,堆積如山的文書等待批閱。
每一份都關聯著稅收、軍備、民生,關聯著那個她誓言要重塑的王國。
艾尼婭坐下,展開一份關於東南行省饑荒的奏報。
數字是冰冷的,災民的人數是具體的,她的筆尖卻頓住了。
眼前忽然閃過安格爾在集市上為露爾娜擦拭嘴角的畫麵,那個銀發少女臉上綻放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儘管這是她的幻想,儘管她根本沒有看到這一幕,可那又如何?
仰頭,艾尼婭的眼中再度氤氳淚水。
隻軟弱一次,一次就好。
艾尼婭在心底為自己開脫著,可她總也是沒辦法把筆放下,好好地大哭一場。
她隻能癟著小嘴,一邊落淚,一邊擦拭,一邊落筆,以防淚水落在這些關鍵的文件上。
夜色正濃,可卻怎麼都無法安撫一個自以為失戀的少女...
哪怕...
其實她所告白的那個男孩,是因為被事實衝擊到落荒而逃。
當然,這件誤會大概會永遠封存在兩人之間吧。
因為她正獨自朝著深淵狂奔而去,早已沒有未來了。
——
...
——
晚冬的風凜冽的像刀子一樣,刮在人的臉上生疼。
安格爾坐在廣場的長椅上,看著來往的行人,也不知道在思索什麼,隻是坐在那裡發呆。
直到,一個小粉毛路過了這裡,正打算回宿舍,卻像是發現了寶物一樣,啪嘰啪嘰地朝他跑過來。
一邊跑,一邊還糯嘰嘰道:“安格爾~安格爾~你怎麼在這裡呐!沒有回森林的營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