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表情如同被冰水澆滅的炭火，瞬間僵硬，最後碎裂成難以置信的驚駭。
那聲清脆的、如同琉璃盞墜地般的碎裂聲，並非來自一處，而是成百上千道細微破裂聲彙成的死亡交響。
他賴以信任的、號稱能抵擋高階魔法十分鐘衝刷的結界，竟在眨眼之間，如同被巨錘砸中的冰麵，從最核心的魔法節點開始，蔓延出無數蛛網般的裂痕，而後轟然崩塌。
可...怎麼可能呢？
...
“彆開玩笑了！”
佛提歐咬牙低吼，他不相信自己會栽在這裡，也不認為自己的手牌已經打完。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但他完全可以跟艾尼婭周旋，他很清楚這個侄女的軟弱之處，隻需要做做樣子，許以諾言，度過這一關再說。
佛提歐強迫自己冷靜，然後他負手而立，似乎還想擺出一副長輩的威嚴，然而他顫抖的嘴唇和蒼白的麵色出賣了他的恐懼。
下一刻，破碎的魔法光屑如同哀嚎的螢火，尚未完全消散，一股冰冷、粘稠、帶著深海重壓般的恐怖氣息已如實質的潮水般洶湧而入，瞬間灌滿了整個地下寢宮！
空氣中彌漫的甜膩熏香被徹底撕碎、湮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仿佛萬年寒淵底部帶來的、令人窒息的鹹腥與殺意。
佛提歐瞳孔驟縮，死死地盯著那扇被暴力破開的、扭曲變形的大門。
光影扭曲間，一個曼妙的身影緩緩步入。
——艾尼婭。
但對方似乎又不是他認知中的那個可笑的侄女。
她懸浮在半空中，周身環繞著肉眼可見的、如同深海漩渦般緩緩旋轉的磅礴水汽。
原本月白色的長裙被逸散的魔力染上了一層幽暗的藍紫色光暈，緊貼著她玲瓏卻在此刻充滿危險力量感的身體曲線。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身後那八條肆意舞動的、完全由高度凝練壓縮的水流構成的巨大章魚腕足！
它們並非虛幻的能量體，而是呈現出一種近乎膠質的、深藍近黑的實體感。
表麵覆蓋著無數細微的、不斷明滅的魔法符文，邊緣鋒利如刀，蠕動間散發出令人牙酸的絞擰聲和沛莫能禦的恐怖力量感。
每一隻腕足的末端都微微蜷曲，仿佛隨時準備攫取、撕裂、碾碎一切。
佛提歐終於無法淡定了，他的眼睛瞪大，近乎尖叫一樣對著艾尼婭怒吼：
“你！！你怎麼敢染指那個魔法！艾尼婭，你怎麼敢！！”
然而...
艾尼婭一句話也沒說，她隻是淡淡地看著他。
她看著這個她想殺想了整整十年的男人，亦或者，她在透過他，看著這座王國腐爛的最終原因。
少女的金發無風自動，在她身後飄散著，發梢浸染著幽藍的魔力光輝。
她那總是帶著或虛偽或刻板表情的臉上，此刻隻剩下一種近乎神性般的、冰冷的漠然。
深紫色的眼眸中，沒有憤怒，沒有憎恨，甚至沒有一絲波瀾，隻有最純粹的、凍結一切的殺意，如同兩顆深不見底的寒潭，倒映著佛提歐瞬間蒼白如紙的臉。
那目光，比任何咆哮和詛咒都更令人膽寒。
“你…你…你先等一下，你先等等，我們，我們談一談！你不是一直想跟我談談嗎？”
佛提歐踉蹌著後退一步，腳下踩到滑膩的酒液，險些摔倒。
極致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讓他聲音嘶啞變形，幾乎無法成言。
可，艾尼婭隻是靜靜地浮在空中，八隻腕足推著她靠向佛提歐。
他強行穩住身形，色厲內荏地尖叫道：“艾尼婭！你敢？！這裡是……”
他想說這裡是他的秘密宮殿，想威脅她宮廷法師團馬上就到，想用王室的律法、用叔侄的身份嗬斥她……
但所有的話語，都在艾尼婭那絕對冰冷、毫無人類情感的注視下，噎在了喉嚨裡。
那眼神分明在說——一切言語，皆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