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第一周還沒過，四九城的天就跟下了火似的。
劉平寇光著膀子，就穿件跨欄白背心，正跟院裡搬樟木箱。
他今年都四十六，退下來幾年了，養鳥養魚的把身子養得瓷實，搬箱子不費勁兒。
“你慢點兒，彆閃著腰！”
林淼從屋裡出來，手裡攥著塊濕手巾，往他後背上擦了擦。
劉平寇直起腰，抹了把汗。
“這場運動結束了，該回海澱老家了，得把東廂房北屋拾掇利索。咱從正房搬過去，這次接爺奶來了就不讓走了，讓他們住正房東臥，爹娘回來還住正房西屋。”
林淼點頭，又朝東廂房南屋走去。
“小九，你放北屋的書彆堆床上，明兒我和你爸就搬北屋了，你把你的東西搬回南屋，趕緊歸置！”
屋裡傳來小九脆生生的應。
“知道了媽！我這就把書收過來，你讓爸再給我買個書架，要不放不下了！”
劉平寇瞅著院裡樹，琢磨著等爺奶來了，這天能在樹下擺張桌子吃飯，爺奶肯定喜歡。
他又繞到西廂房在屋裡轉一圈，掀開門簾往外喊。
“小五！你那屋的臟衣服趕緊塞盆裡，讓你媽給洗了，彆等你爺奶來了瞅著埋汰！”
小五正在擦他那輛永久自行車，頭也不抬。
“知道了爸，明兒一早就洗。對了，回海澱老家騎你那輛三輪車？還是坐公交？”
“我和你媽坐公交吧，你騎三輪車帶你弟你妹仨，我蹬不動。”
劉平寇“你太爺太奶都八十多了，這次接來城裡，就不讓他們再回去了。你跟小十路上彆吵，尤其小十，彆跟人打架。”
小五“放心吧爸，小十再淘，在爺奶麵前也不敢炸刺。”
轉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劉平寇就起來了煮了瘦肉粥，蒸了饅頭，還炒了盤鹹菜肉絲。
劉平寇、小五、小九、小十，還有林淼本來要跟著，被劉平寇勸回去了。
“你還得上班呢，我帶仨孩子去就行，晚上準回來。”
坐公交得倒兩趟，從西磚胡同出來，先坐10路到西西直門，再倒332路去海澱。
車上人擠人，小九被擠得貼在車窗上，這還是再劉平寇和小五護著的情況下。
小十倒興奮，扒著扶手跟旁邊一個小夥子逗悶子。
“哥們，您這軍挎裡裝的啥？是不是毛主席語錄？”
小夥子“你這小子，現在都不興背那個了。我這裡裝的是給我媽買的點心，前門‘內聯升’旁邊那店，剛改回名叫‘稻香村’了。”
劉平寇也來了興趣，跟著聊了幾句。
“可不是嘛，前兒我去東單，瞅著‘瑞蚨祥’的牌子也掛回去了，就是還有幾家店，還叫‘xxx店’，沒改過來呢。”
到了海澱下車，坐三輪回北村，已經快中午了。
老家的房還是老樣子，院門口的老槐樹又粗了不少。
劉平寇一進門，就看見他娘李香梅在院裡擇菜，他爹劉興邦坐在門檻上抽旱煙。
“爹！娘！”
劉平寇喊了一聲。
李香梅手裡的菜籃子“哐當”掉地上，抬頭看見兒子，眼淚就下來了。
“平寇啊！你可來了！你爺在屋裡躺著呢，念叨你好幾天了！”
劉平寇趕緊進裡屋，爺爺正靠在炕頭，奶奶坐在旁邊，看見他進來，顫巍巍地伸著手。
“大孫啊……你可算來了……”
劉平寇看見爺爺好好的，心想老娘就是愛哭，這把他嚇的。
“爺，我來接您跟奶、我爹我娘去城裡住。”
劉平寇握住爺爺的手，糙得跟樹皮似的。
“城裡房子收拾好了，您跟奶住正房，亮堂。”
奶奶“平寇啊，咱這老骨頭，去城裡會不會給你添麻煩？我跟你爺都走不動道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