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正月二十二周日,天剛亮透,西磚胡同的葡萄架還掛著霜氣。
劉平寇蹲在院門口擦解放卡車的後視鏡,林淼從家裡麵拎著布包出來,裡麵是新的賬本。
“當家的,紅紙我裁好了,‘新店開業,款式新穎’八個字讓小九幫畫好了,一會兒貼門臉兒上。”
林淼說話脆生生的,眼裡透著勁兒。
劉平寇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
“得嘞,咱今兒早點去,把貨再歸置歸置。的確良襯衫按色兒分,淺藍擱前兒,米白放後兒,喇叭褲掛最顯眼的杆兒上。”
倆人開著卡車往王府井趕,路上沒多少車,就見著幾輛掛著“京a”牌照的公交車慢悠悠跑。
到了門麵房,劉平寇掏出鑰匙開門,四十來平的屋子亮堂,新打的實木貨架刷了清漆,味兒還沒散乾淨。
前一晚他倆就收拾到半夜,這會兒又忙乎了一個鐘頭,才把衣服擺利索。
林淼踩著凳子貼紅紙,劉平寇在旁邊扶著。
“哎哎,往左挪挪,歪了——對,就這兒,看著順眼。”
八點整,門頭紅布摘下來,“劉家服裝店”的木牌露出來。
先過來的是,不知道在哪聽到消息的,胡同裡的鄰居,張嬸和李大爺,扒著門框往裡瞅。
張嬸摸了摸一條碎花裙
“平寇啊,這衣服看著是鮮亮,就是咱這歲數穿不著,給我家閨女買著穿還行,回頭我在來買,今天忘帶錢了。”
李大爺“個體戶開店不容易,我瞅瞅就走,不耽誤你做生意。”
倆人沒買,看看就走了。
鄰居走後等了好半天一個人沒有,林淼有點著急了。
“當家的,這都一個多小時了,沒有人進店來啊!”
劉平寇心裡有數,也不著急,知道這時候年輕人還沒出門。
“彆著急,新店開業知道人少,得慢慢來,再說了今天休息,現在的年輕人都愛睡懶覺,還沒起來呢。”
剛說完沒多久果然,沒過十分鐘,倆穿藍布褂子的小夥子晃過來,進了店裡,眼睛就盯上了喇叭褲。
“叔,這褲子多少錢一條?”
高個小夥子抻了抻褲腿,料子是厚實的燈芯絨。
“二十五”
劉平寇笑著說“你去國營商場問問,同款得二十八九,我這兒便宜三塊多。”
小夥子愣了愣,拉著同伴去試穿。
彆看店小,裡麵有專門的男女試衣間。
褲子一上腿,顯腿長,同伴直誇。
“成,這褲子穿出去肯定有麵兒!我也來一條,要深灰的。”
倆人當場掏錢,林淼在旁邊收錢算賬,把錢塞進鐵皮盒子裡,笑得嘴都合不上。
十點往後,王府井的人漸漸多了,自行車鈴鐺聲、叫賣聲混在一塊兒。
進店的人排起小隊伍,有姑娘指著的確良襯衫問顏色,有大媽幫兒子挑褲子,林淼收鈔、開票忙得手不停,劉平寇則幫著找尺碼、打包,額頭上滲了汗。
正忙得熱火朝天,門口進來個穿中山裝的男人,頭發梳得油亮,手裡攥著個黑皮包。
他沒看衣服,就圍著貨架轉,手指扒拉著襯衫領子,突然開口。
“這衣服是不是投機倒把來的?”
聲音不大,可店裡瞬間靜了。正比試挑衣服的姑娘停下動作,剛要掏錢的大媽也縮回了手。
劉平寇放下手裡的打包繩,走過去。
“同誌,您這話可不能亂說。咱是正經個體戶,執照在這兒呢。”
他從抽屜裡掏出紅本本,翻開給男人看。
“價格也是按市場價定的,您要是覺得貴,再逛逛彆的店也成。”
男人瞥了眼執照,又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