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雪粒子拍在土牆上,發出沙沙的悶響。
楊靖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喊“讓開!”,接著是刺耳的刹車聲,溫熱的液體糊了滿臉——那是2023年冬夜,他騎電動車送麻辣燙時被卡車撞飛的最後記憶。
再睜眼時,他正躺在一張硌得背疼的破炕上。
屋頂結著層薄霜,像撒了把碎玻璃渣,冷風從牆縫裡鑽進來,刮得他後頸發涼。
土灶上的鐵鍋“咕嘟”響著,飄出股酸溜溜的野菜味,湯裡泡著幾片蔫巴巴的灰菜,稀得能照見他發青的臉。
“靖兒?”
沙啞的喚聲驚得他一顫。
轉頭就見個穿補丁摞補丁藍布衫的老太太,扶著炕沿往起站,手裡端著個豁口粗瓷碗,碗裡盛著小半碗野菜湯。
她鬢角全白了,臉上的皺紋能夾死蚊子,咳嗽起來像拉風箱:“可算醒了...你都睡三天了,奶奶把房後最後捆柴火背去供銷社,才換了半塊紅糖,想著要是你再...再醒不過來...”
楊靖喉嚨發緊。
記憶潮水般湧來——原主父母三年前上山打柴摔下懸崖,就剩這祖孫倆相依為命。
上個月奶奶去河溝裡挖野菜摔了腿,他跟著隊裡出工,可才18歲的小身板,乾一天活隻記5分工,連壯勞力的一半都不到。
家裡米缸早見了底,這三天他是餓暈的。
他接過碗,湯勺剛碰到嘴唇就燙得縮手。
老太太急得直搓手:“慢些慢些,奶奶吹過的,不燙...”話沒說完又咳起來,佝僂著背用袖口捂嘴,指節青得像老樹根。
楊靖喝了口湯,野菜梗子硌得牙齦生疼。
他放下碗,摸到枕頭底下皺巴巴的工分本,封皮上“楊靖”兩個字被磨得快看不清了,裡麵記著最近七天:“11月23日,挑糞兩擔,5分;24日,鍘草半垛,5分...”
“奶,咱還有多少糧?”他聲音發啞。
老太太抹了把眼角:“米缸底兒還剩三斤糙米,麩皮半袋...可隊裡分糧要等下個月十五,這還有二十來天呢...”她突然抓住楊靖的手,指甲蓋裡全是泥:“要不...明兒奶奶去後山撿鬆塔?換點糧票...”
“不行!”楊靖急了。
原主記憶裡,上個月王大爺就是去後山撿鬆塔,踩碎冰掉進河溝,躺了半個月才緩過來。
他按住奶奶發抖的手,掌心觸到粗糲的老繭,“我去掙工分,多接點活。”
老太太直搖頭:“你這小身板,隊裡大老張都說了,你乾一天抵不上人家半晌...”
楊靖沒接話。
他掀開破棉絮下床,鞋窠裡塞著的稻草早濕了,踩在地上透心涼。
走到院門口,就見隔壁王嬸子扶著門框咳嗽,穿的黑布衫洗得發白,腰上係著根草繩當褲帶。
“小靖?”王嬸子擦了擦眼角的淚,“你醒了就好...嬸子這兒有個活計,你要是肯乾,嬸子拿半升玉米麵謝你。”
半升玉米麵!楊靖眼睛亮了。他忙問:“啥活?”
“我家那口破缸裂了道縫,存不住水。”王嬸子咳得直捶胸口,“我這兩天咳得腰都直不起來,想去河邊挑水都不成...你要是能幫我挑滿兩缸,嬸子...嬸子把過年的玉米麵分你半升。”
楊靖沒猶豫:“成!我這就去。”
王嬸子家的水缸在院角,裂的縫能塞進小拇指。
楊靖抄起扁擔,竹篾編的水桶磕得腿生疼。
從河邊到屯子有半裡地,他咬著牙挑了八趟——原主身體弱,第三趟就開始喘,第五趟胳膊直打顫,第七趟時眼前發黑,第八趟剛把水倒進缸裡,腿一軟就栽倒在雪地裡。
額頭撞在青石板上,疼得他眼前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