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剛滑到西山頂,曬穀場的藍布棚子正被王嬸子往竹篙上卷。
楊靖蹲在八仙桌下數雞蛋,竹筐裡的蛋殼兒碰得叮當響,突然聽見屯口傳來“得得”的馬蹄聲,混著七嘴八舌的嚷嚷:“縣裡的馬車!知青到啦!”
他手一抖,倆雞蛋骨碌碌滾到桌腿邊。
張大山剛咬了半塊油餅,油星子沾在胡子上:“得嘞,又來批城裡娃。上回那撥兒,挑水把桶摔井裡,犁地能把牛嚇躥了。”
楊靖彎腰撿雞蛋,耳尖卻支棱起來——馬蹄聲裡還夾著“叮叮咚咚”的琴鍵響。
他直起身子,就見屯口土路揚起一片塵煙,兩輛膠輪馬車停在老槐樹下。
頭輛車上,一個穿藍布衫的姑娘正抱著架舊風琴往下挪,月白圍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後頸細白的皮膚。
她發辮鬆了幾縷,卻偏要騰出隻手扶住琴箱,琴鍵在夕陽裡閃著暗黃的光。
“洪湖水呀浪呀麼浪打浪啊——”
姑娘試了試琴鍵,輕輕哼了半句。
那聲音清淩淩的,像山澗水衝過鵝卵石。
楊靖手裡的雞蛋“啪嗒”掉回筐裡——這調子他太熟了,前世送外賣到醫院,母親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攥著他衣角,哼的就是這曲兒。
“這啥調兒?”李老蔫蹲在牆根兒摳腳丫,“比我家老母雞下蛋叫得還愁。”
“藝術!”旁邊穿灰卡其布衫的高個青年皺著眉,推了推眼鏡,“鄉親們沒接觸過文工團演出,不懂高雅。”他衝姑娘使眼色,“念慈,彆白費力氣。”
楊靖這才注意到,高個青年胸前彆著“知青小組長”的紅袖章,姓周,早上劉會計提過。
那姑娘被他說得耳尖泛紅,手指絞著圍巾穗子,風琴角磕在車輪上“咚”地響。
“同誌,洗把臉吧。”楊靖擠開圍觀的小孩,從褲兜掏出半塊肥皂。
肥皂用報紙包著,邊角還沾著係統商城的茉莉香——他今早剛用50積分換了塊新的,掰半塊正合適。
姑娘抬頭,眼睛亮得像剛擦過的玻璃:“謝、謝謝。”她指尖碰了碰肥皂,又慌忙縮回,“這太金貴了……”
“不貴!”楊靖咧嘴笑,“我奶說,知青來咱屯是支援建設,得拿熱乎心待著。”他餘光瞥見人群裡晃過個身影——趙德柱縮在牆根兒,叼著旱煙袋,嘴角撇得能掛油瓶。
“小滑頭倒會獻殷勤!”趙德柱“呸”地吐口唾沫,“半塊肥皂就想套知青的票?當咱屯人眼瞎呐?”
“趙記分員這是酸了?”張大山把油餅往懷裡一揣,“昨兒李老蔫說在你家後窗看見啥來著?哦對,跪炕席背語錄呢。”圍觀的村民哄笑起來,趙德柱臉漲得跟豬肝似的,扭頭鑽進胡同裡,煙袋鍋子撞在牆頭上“當啷”響。
“記工分!”張大山拍著楊靖肩膀喊,“安撫知青情緒,算兩分!”
“那得給張叔記十分——”楊靖壓低聲音,“嘴皮子比生產隊的鍘刀還快。”
張大山追著要打他,人群散了大半。
楊靖回頭,正撞進姑娘清亮的眼睛裡。
她把肥皂往懷裡攏了攏,輕聲說:“我叫王念慈,縣文工團的。”
“楊靖,修犁的。”他指了指自己沾著草屑的褲腿,“明兒要是風琴壞了,找我。”
日頭落儘時,王念慈和另個紮羊角辮的姑娘被領去村東頭的土坯房。
楊靖蹲在自家院牆外,看劉會計扛著鋪蓋卷進去,又聽見“吱呀”一聲——那屋沒窗欞,風直往裡灌。
“係統提示:檢測到知青生活困難,發布隱藏任務【溫暖初遇】,贈送熱水+蠟燭獎勵10積分。”
楊靖摸黑跑到灶房,往瓦罐裡灌了半壺熱水。
蠟燭是係統商城1積分一根的“土蠟”,他揣了兩根,用舊布包好,繞到土坯房後窗。
“小花,你說咱要在這兒住半年?”屋裡傳來王念慈的聲音,帶著點鼻音,“連個燈油都沒有……”
“怕啥?”叫小花的姑娘大大咧咧,“那楊靖看著機靈,剛才送肥皂的樣兒,像偷了雞的狐狸——”
楊靖敲了敲窗欞:“同誌,熱水。”他把瓦罐和布包塞進去,“蠟燭彆省著點,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