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會的破木桌被周衛國拍得哐當響。
王念慈同誌!他推了推泛白的藍布衫袖口,你帶著泥腿子們在曬穀場唱跑調的《社火讚》,這是藝術墮落!
思想純潔性都被鋤頭尖兒刮沒了!
王念慈抱著風琴站在屋角,琴身的紅漆在漏風的窗欞下泛著暗啞的光:周組長,隊裡老支書說過,文藝要紮根群眾......
紮根?周衛國冷笑一聲,後槽牙咬得咯咯響,你爹是縣文工團團長,當年在省歌劇院唱《白毛女》時,可沒讓喜兒跟楊白勞學鋤地!
這話像根針,紮得王念慈眼眶瞬間發紅。
她攥著琴帶的指節發白:我爹臨終前說,好的藝術要讓莊稼漢也能聽出味兒......
夠了!周衛國地站起來,軍綠知青帽滑到後頸,從今天起,知青點所有成員禁止參與叫花子合唱團他掃過縮在炕頭的幾個知青,誰要是敢去曬穀場,月底糧票扣半!
小花地蹦起來,麻花辮甩得生風:周衛國你講不講理?
昨兒個二丫還說,聽王姐唱歌比吃苞米碴子還帶勁!
你——周衛國的臉漲成豬肝色,抄起桌上的搪瓷缸就要砸,被趕來勸架的劉會計一把按住:小周同誌,咱隊裡講究個和和氣氣......
和和氣氣?周衛國甩開劉會計的手,知青點的破窗戶紙被風掀起一角,我明天就去公社彙報!他摔門而出時,門框上的舊報紙掉下來,正糊在小花臉上。
王念慈蹲下來慢慢擦琴身,琴鍵在她掌心輕輕顫抖。
第二天晌午,楊靖正蹲在河邊幫李大叔修犁耙,就見小石頭顛著兩條瘦腿跑過來,鼻涕泡都急破了:靖哥!
周衛國把王姐的琴摔了!
楊靖手一抖,鐵鍁掉進河裡。
他抹了把臉上的泥,撒腿往土坯房跑——那間放風琴的土坯房,門半敞著,王念慈蹲在地上,懷裡抱著七零八落的琴鍵,小花正用圍裙兜著崩飛的銅片,眼睛紅得像兩顆山丁子果。
他說這琴早該砸了......王念慈的聲音細得像斷線的風箏,這是我爹......最後給我的......
楊靖蹲下來,指尖碰到琴身的裂痕。
那道裂痕從琴頭裂到琴尾,像道猙獰的疤。
他抬頭時,瞥見周衛國正站在門口,軍大衣下擺沾著草屑,嘴角還掛著冷笑:修?
你拿焊槍給琴上弦?
楊靖沒接話。
他彎腰把風琴抱起來,琴身沉得壓得他肩膀一沉——這哪是琴,是王念慈的半條命。
他大步往柴房走,路過周衛國時,故意用琴角撞了撞對方的膝蓋:修不好,我把自個兒賠給王姐當琴凳。
柴房的門關上。
楊靖把琴輕輕放在稻草堆上,係統麵板地彈出來。
他盯著積分欄裡的320分,咬了咬牙——樂器修複膠要50分,微調音錘要30分。
這月幫王嬸挑了七回水才攢的分,可......他摸了摸琴身的裂痕,手指尖傳來細密的木茬紮痛,值了。
係統提示音地響起時,楊靖手裡多了管半透明的膠,和把雕著雲紋的小錘。
他蹲在地上,用細刷蘸著膠往裂痕裡填,膠液滲進木紋的聲音像春雨落進田埂。
等膠乾得差不多,他又拿起小錘,對著琴鍵逐個輕敲——這錘是後世的電子調音器偽裝的,敲下去時,麵板上自動跳出音高數值。
後半夜,楊靖的眼皮直打架。
他搓了搓凍紅的手,最後敲下中央c鍵。
清亮的音符地竄起來,驚得梁上的老耗子地逃了。
他湊近琴身聞了聞,修複膠帶著股鬆樹的清香味,倒真像祖傳的手藝。
天剛蒙蒙亮,楊靖抱著琴站在曬穀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