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靖蹲在灶前添柴火時，聽見東院傳來一聲響。
他抬頭望了眼結著冰花的窗紙，係統麵板突然跳出提示：【趙德柱家庭溫度15c】。
這數字紅得紮眼，像根細針戳了下他後脊梁。
小靖，把櫃頂那包棉花套子拿下來。楊奶奶裹著補丁摞補丁的棉襖咳嗽，給你做件新襖，瞧這袖口磨的......老人抬起胳膊，露出裡子翻出的破線頭，在火光裡晃得楊靖心口發疼。
他踮腳夠棉套子，指尖碰到係統商城的虛擬界麵——粗布棉被正閃著150積分的標價，比給奶奶做襖的藍布貴了整整50分。
奶奶，您先歇著。楊靖把棉套子塞回原處，轉身時褲兜的係統麵板燙得慌。
他想起昨兒在趙家門口看見的景象：趙德柱媳婦裹著草席似的破被，二愣子蹲在牆根搓手，哈出的白氣在零下二十度的風裡轉瞬就散了。仇要報，人......也得救。他摸著兜裡那卷馬主任給的榮譽藍布，突然想起王念慈說的話：你吹口琴時，全村人眼睛都亮著，那光比電燈還暖。
院外傳來腳步聲，王念慈舉著煤油燈進來，燈芯在風裡打戰：我猜你要出門。她指了指楊靖懷裡鼓鼓囊囊的粗布包，這被子......
趙嬸子昨兒掃雪摔了，二愣子那憨貨隻會蹲牆根喝北風。楊靖把被子往肩上一扛，棉絮蹭得鼻尖發癢，再說了——他擠了擠眼，係統新出的以德報怨任務，完成能加群眾支持度呢。
王念慈噗嗤笑出聲，燈影裡睫毛忽閃：我幫你記著，要是挨了二愣子的拳頭，我就吹口琴喊張隊長來救。
趙家的籬笆門歪在一邊，二愣子正攥著根樹杈子跺腳，鞋尖的冰碴子響：楊靖你站住！他臉紅得像剛從灶膛裡掏出來的紅薯，樹杈子舉到半空又泄了勁，我...我就問你為啥不把我舅的假賬全抖出來？
楊靖沒停步，棉被子掃過二愣子的樹杈：你姥姥病那會兒，你舅半夜給你家送過兩斤苞米碴子。他掀起門簾，冷風裹著黴味撲出來，趙德柱蜷在炕角，像團縮成球的破棉絮。
蓋著。楊靖把被子甩在炕沿，粗布摩擦的聲響驚得趙德柱抬起頭。
他眼眶青腫，嘴角還掛著沒擦淨的血漬——想來是昨夜被隊裡幾個漢子教訓了。
你...你這是笑話我？趙德柱聲音發顫，伸手碰了碰被麵又縮回來，我改你工分那天，你奶奶在發燒......
我知道。楊靖蹲下來，盯著炕邊結的霜花，那天我在供銷社排隊買止咳藥，排了三個鐘頭，就為等半瓶川貝枇杷膏。他抬頭時眼裡閃著光，可今兒我奶奶喝了王念慈熬的梨湯，沒咳血。
我不想明兒聽見趙嬸子咳血，也不想後兒二愣子為凍病的娃砸門。
屋裡靜得能聽見房梁上冰錐掉落的聲音。
趙德柱突然用袖口抹了把臉，那動作像極了二愣子被張隊長訓話時的模樣。
楊靖起身要走，門簾被風掀開條縫，漏進二愣子的嘟囔聲：娃娃媽說楊靖沒把我舅往死裡整，是給咱留臉麵......
第二天天沒亮，楊靖就被院外的掃帚聲吵醒。
他扒著窗縫往外看，二愣子正哈著白氣掃曬穀場，掃帚磕在凍硬的地麵上，唰啦唰啦響得像首破調的歌。
張大山叼著煙袋蹲在牆根，工分簿在膝頭翻得嘩嘩響，見楊靖出來，用煙杆指了指：記了二分，掃乾淨再加一分。
隊長，我這是義務的！二愣子掃帚頓住，臉又紅成了紅薯，就...就當給我舅賠不是。
楊靖正調試係統的任務批處理功能，院外突然傳來拐杖點地的聲。
趙德柱裹著他送的棉被站在門口，被角還沾著沒拍淨的草屑：我...我會打算盤，能認字，還能記工分賬。他喉結動了動，要是...要是你們十屯聯盟缺人......
楊靖盯著係統麵板上剛解鎖的集體公證功能，頭也不抬：每天核對三屯以上物資進出，錯一筆扣十分工分，乾不乾？
趙德柱聲音裡帶著顫，像老風箱突然被拉響，我夜裡把算盤珠子擦了三遍，保證不出錯。
王念慈抱著一摞油印紙從屋裡出來，發梢沾著墨汁：《十屯勞動公證章程》初稿，三證合一——口琴錄音當計時器，村民聯署按紅手印，物資簽收單要留底。她把紙遞給楊靖，指尖蹭到他手背，你說的養兔副業，我跟獸醫站的老李頭打聽過了，開春能進種兔。
老栓頭的大嗓門從村頭飄過來：小楊！
馬主任托人帶了好東西——他扛著個麻袋衝進院子，橘子的清香地散開，文化支援物資裡得加點維生素！
楊靖剝了個橘子塞給王念慈，她剛咬一口就眯起眼：酸死了......話音未落又咬了第二口，可甜在心裡。
係統提示浮現在兩人頭頂，暖黃的光映著飄起的初雪：【心願追蹤完成度90】【趙德柱敵意80，轉為沉默效忠狀態】。
楊靖望著雪地裡二愣子越掃越齊的穀場，突然說：等開春，咱辦個十屯勞動學校，教記賬、教修農具，再教大家用口琴吹《南泥灣》。
王念慈把凍紅的手揣進他襖袖：第一課就叫《怎麼用口琴證明自己活過》，怎麼樣？
雪越下越大，趙家門口的煙筒冒出了新煙。
楊靖瞥見那扇窗裡，趙德柱正趴在炕桌上撥算盤，算盤珠子在雪光裡閃著亮，像撒了把星星。
後半夜雪停了。
楊靖裹著奶奶新做的棉襖躺炕上，聽見院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他扒著窗縫看，趙德柱裹著他送的棉被，正踮腳把什麼東西掛在代購點的門上——是塊新寫的木牌，墨跡還沒乾：十屯物資登記處趙德柱。
風卷著雪粒子打在木牌上，把趙德柱三個字擦得更亮了。
楊靖摸出枕頭下的口琴吹了段《南泥灣》，調子歪歪扭扭，卻在雪夜裡飄得很遠很遠。
清晨的寒氣裡，趙德柱裹緊棉被站在代購點門口，手心裡攥著擦得鋥亮的算盤。
他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喉結動了動，輕輕咳了一聲——這次，沒咳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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