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叫頭遍時，楊靖正蹲在灶前添柴火。
砂鍋裡的枇杷膏咕嘟冒泡，混著藥香的熱氣糊在窗紙上，把奶奶咳得發顫的背影映得影影綽綽。
他剛往灶膛塞把乾草，院外突然傳來抽抽搭搭的哭嚎：“靖、靖哥——”
鐵蛋的小短腿跨不過門檻，整個人掛在門框上，眼淚鼻涕糊了半張臉，左臉腫得像發麵饅頭。
楊靖手一抖，柴火掉了半把：“咋整成這樣？”
“舅、舅打我！”鐵蛋抽噎著揪住他褲腳，“就因為我昨兒說……說那犁會自己響！”他吸溜著鼻子，“我去王會計家送雞蛋，看見他在油燈底下畫腳踏犁的圖，還嘟囔‘東風屯老李願出十斤糧票買’……我就跟舅說，舅抄起笤帚疙瘩就揍我！”
楊靖後頸的汗毛“刷”地豎起來。
他蹲下身，用拇指抹開鐵蛋臉上的淚：“你確定看見王會計畫圖？”
“真的！”鐵蛋指天發誓，小拇指還沾著沒擦淨的鼻涕，“他本子上畫得可像了，連踏板的彈簧都標了記號！”
楊靖猛地站起身，撞得灶邊的瓦罐叮當響。
他衝進倉房，係統麵板的藍光刺得眼睛生疼——積分欄明晃晃標著700，下麵飄著條提示：“川貝枇杷膏續命版）需300積分，24小時內未兌換，宿主親屬咳嗽症狀將加重。”
奶奶的咳嗽聲從裡屋傳來，帶著破風箱似的嘶鳴。
楊靖攥緊拳頭，指節發白。
上回應付公社審查用了100積分，再查一次得200，加上這300的藥……他額頭沁出冷汗，700扣完隻剩200，拿什麼防王會計的歪心思？
“得賺分！”他扯下牆上的《家庭副業手冊》，封皮折痕裡的兔毛紮得手心發燙。
係統任務欄的“全村副業啟動”閃著金光，前置任務明明白白：搭建養兔棚、培訓編織技術、聯係供銷社代銷。
“靖哥？”鐵蛋扒著倉房門框，腫臉蹭得門框上都是淚，“我是不是闖禍了？”
楊靖蹲下來，揉了揉他的亂發：“沒闖禍，你幫了大忙。”他從兜裡摸出塊糖——係統兌換的水果糖，舍不得吃的——塞進鐵蛋嘴裡，“去把念慈姐找來，就說有要緊事。”
王念慈來得很快，藍布衫下擺還沾著露水。
楊靖把鐵蛋的話倒豆子似的說完，末了拍著係統麵板苦笑：“再不想辦法，等王會計把假犁造出來，官方一查就得露餡。到時候不光我，連牛娃子家的工分都得搭進去。”
“那咱們就搶在他前頭！”王念慈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在文工團學過編織，婦女們能用兔毛織圍巾！兔崽三個月出欄，賣肉賣皮都能換錢，還能給隊裡添工分——這副業名正言順！”
楊靖一拍大腿：“就這麼辦！”他點開係統“批量兌換”，積分唰唰往下掉：200換十隻兔崽，100換五卷尼龍繩，50換三本《家庭副業手冊》。
麵板提示“中戶等級解鎖批量兌換”時，他罵了句：“這係統跟積分吸血鬼似的。”
張大山正在隊部啃玉米餅，聽見楊靖說要把廢棄豬圈改成兔棚，玉米餅“啪”地拍在桌上：“好小子！我就說你不是光會耍滑頭的！”他掰著手指頭算，“隊裡出兩根檁子，算集體資產，賺了錢隊裡五成，你們三成，剩下兩成給牛娃子家——他家娃他娘病著，該補補。”
楊靖鬆了口氣。
有集體名頭罩著，“副業”就不是“投機倒把”，王會計再想挑刺也沒由頭。
他剛要謝，張大山又壓低聲音：“昨兒我瞅見王會計往東風屯跑，你防著點。”
王念慈那邊更利索。
她站在曬穀場上，舉著本《編織入門》，聲音脆得像銀鈴：“嬸子們，兔毛圍巾能賣供銷社！織一條賺兩分工，比薅草快多了！”幾個小媳婦圍上來，摸著尼龍繩直稀罕：“這繩子咋比麻繩還軟和？”“念慈妹子教得明白，我學得會！”
傍晚收工，楊靖扛著兔籠往家走。
路過王會計家時，正撞見他蹲在院門口修自行車，抬頭看見楊靖，笑得比哭還難看：“小楊啊，聽說你搞副業？”
“響應隊裡號召。”楊靖淡淡道，腳步沒停。
“哎哎哎！”王會計追上來，手裡晃著個藍皮筆記本，“我正寫‘群眾創新’心得呢，想借你那腳踏犁的圖紙參考參考——上報縣裡可是大功勞！”
楊靖盯著他本子上隱約的線條，心裡冷笑。
他往王會計身後一瞥，提高嗓門：“張隊長說圖紙是集體財產，得他批準才能看。”
王會計的笑僵在臉上。
他搓了搓手，乾笑兩聲：“那、那我找隊長去。”說罷夾著本子溜了。
夜裡，楊靖給奶奶喂完藥，聽見倉房方向有動靜。
他抄起扁擔摸出去，月光下一個黑影正扒著倉房窗戶。
“誰？”他大喝一聲，黑影“吱溜”竄進玉米地。
“靖哥……”鐵蛋從牆角鑽出來，小身板抖得像篩糠，“我看見王會計翻窗……”
楊靖衝進倉房，防水油布被劃開道口子，五卷尼龍繩少了一卷。
地上留著半枚泥腳印，和王會計常穿的黑布鞋印子一模一樣。
他摸出係統兌換的鎖具，“哢嗒”鎖上倉房。
窗外突然傳來老疙瘩的瘋笑：“火龍不吃偷東西的……要燒！”夜風卷著麥香吹進來，楊靖盯著牆上的《家庭副業手冊》，嘴角勾出個冷笑——光防著沒用，得讓他們自己“破功”。
後半夜，奶奶的咳嗽聲輕了些。
楊靖趴在炕沿打盹，係統麵板突然彈出提示：“全村副業啟動任務進度：13養兔棚搭建中）。”他迷迷糊糊想著，等兔棚搭好了，得讓張隊長和老韓頭來看看——老韓頭是屯裡最會看風水的，王會計要是敢使壞，老韓頭的“火龍要燒賊”說辭，夠他喝一壺的。
月亮西沉時，他聽見院外傳來兔子的輕啼。
十隻兔崽在籠裡蹦躂，絨毛在月光下泛著銀光，像撒了把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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