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平安屯還裹在霜殼裡,曬穀場的大喇叭凍得直打顫,喊出的通知像含著冰碴子:全體社員注意!
縣審計組進駐,請副業隊帶賬本到曬穀場集合——
楊靖踩著結霜的草垛子往場院走,棉鞋底下哢吱哢吱響。
他看見王念慈抱著賬本站在老槐樹下,發梢沾著白霜,手指把賬本角都攥出了褶子。
再往場中央瞧,縣審計組的孫乾事正往長條桌上鋪藍布,黑皮包敞著口,露出半疊皺巴巴的單據——正是前幾日被篡改的不明采購記錄。
楊靖同誌。孫乾事直起腰,鏡片上蒙著層白霧,根據群眾舉報,平安副業隊資金流向混亂,涉嫌虛增成本、轉移公有資產。他抽出發黃的單據抖了抖,就說這肥皂采購,200條,來源寫代購點,可供銷社根本沒這筆登記。
場院炸開了鍋。
大腳嬸子舉著剛分到的兔毛錢直嚷嚷:我家二丫上月在代購點換了塊胰子,票根還夾在鞋裡呢!老兔眼杵著煙袋鍋子敲地:靖小子要真貪,能讓咱窮得叮當響的屯子分上現錢?張大山黑著臉蹲在牆角,手指把草繩擰成了麻花——他這個生產隊隊長,此刻倒像被審的。
楊靖往前邁了半步,鞋跟碾碎一塊冰疙瘩。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人聲,係統麵板在視網膜上忽明忽暗,【萬元戶進度98】的提示晃得人眼暈。
但他麵上還掛著那股子滑頭勁兒,伸手把王念慈懷裡的賬本往自己這邊帶了帶:孫乾事查的是賬,咱還的是理。他瞥見孫乾事身後,供銷社窗戶縫裡露出半張藍布衫衣角——馬主任的旱煙味兒正往這邊飄。
當晚,楊靖貓在地窖裡,煤油燈把影子拉得老長。
他攤開一摞皺巴巴的原始憑證,有村民按的紅指印,有兔毛過秤的草紙記錄,還有王念慈用鉛筆寫得歪歪扭扭的收支流水。
係統提示音突然炸響:【賬目澄明】功能激活,消耗150積分可生成時代合規賬冊。
150積分!
夠換五斤白麵呢。楊靖抽了抽嘴角,指尖在麵板上懸了三秒,到底點了確認。
眼前白光一閃,三本賬冊地落在磚地上。
他撿起來翻,紙張帶著舊書特有的脆響,墨跡暈染得跟放了十年似的,連平安副業隊的公章都蓋得歪歪扭扭——像極了老會計手抖時的模樣。
靖哥!地窖門一聲被推開,王念慈裹著寒氣鑽進來,身後跟著二妞子和老墨盒。
二妞子懷裡抱著半摞三聯單,老墨盒的硯台還沾著墨汁:念慈說要重抄單據,我把家裡的老棉紙翻出來了。王念慈搓著凍紅的手,從兜裡掏出塊烤紅薯塞給楊靖:趁熱吃,地窖冷。
楊靖咬了口紅薯,甜絲絲的暖到胃裡。
他指著新賬冊:一聯存根,一聯交隊裡,一聯給村民。
得讓大夥兒手裡都有底。王念慈點頭,筆尖在紙上走得飛快:二妞子抄存根,老墨盒寫村民聯,我來對工分——
劈啪!算盤聲突然從地窖口傳來。
老秤爺拄著棗木算盤擠進來,胡子上掛著冰碴:聽說要對賬?
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撥兩珠子。他往磚地上一坐,算盤珠子撥得火星子直迸,每算完一筆就用紅筆圈個圈:兔毛收購,八毛一斤,三十七戶,合計二百一十三元四角——對!
後半夜,鐵腦殼的侄子摸黑來了,懷裡揣著個油布包:楊哥,我每天記的工分本兒,您瞅瞅。他攤開本子,鉛筆字歪歪扭扭:初九,大腳嬸梳兔毛三小時;初十,老兔眼挑水兩擔換兔崽......楊靖翻著本子,發現和新賬冊上的記錄分毫不差,抬頭時眼眶都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