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平安屯還沾著霜花,代購點門口的銅鑼剛敲第三下,王念慈就踮著腳往牆上貼臨時商業執照複印件。
她哈著白氣,用濕毛巾把玻璃框擦得鋥亮,指尖捏著複印件邊角,像捧著什麼金貴物件——昨晚楊靖說這執照是屯裡的火種,她琢磨了半宿,今兒非得讓全村人一抬眼就能看見。
王同誌手真巧!路過的二柱子挑著水停下,桶裡的水晃出冰碴子,這紅章印得比供銷社的還周正。王念慈回頭笑,剛要應話,忽然抽了抽鼻子。
焦味。
像燒糊了的苞米碴子,混著點木頭味,從倉房方向鑽過來。
她心尖一緊,複印件掉在地上也顧不上撿,撩起棉褲腿就往倉房跑。
倉房木門虛掩著,門縫裡竄出細煙。
王念慈踹開門的瞬間,火苗地竄上房梁!
那堆昨晚剛歸檔的原始賬本正燒得歡實,牛皮紙封皮卷成黑蝴蝶,會計憑證上的墨跡被烤得滋滋冒油。
她倒抽一口冷氣,轉身抄起牆角的水桶,水潑上去騰起大團白霧,可三本主賬早被燒得隻剩半拉,焦黑的紙頁粘在木架上,勉強能看出幾個字。
王同誌!
咋了?楊靖的聲音從院外炸響。
他跑得太快,棉鞋踩在雪地上直響,進屋時帶起一陣風,把還在冒煙的賬頁吹得亂飛。
王念慈蹲在灰燼前,手指抖得厲害,抓起半張沒燒透的紙,上邊審計底本四個字被火舌舔去半邊,這些......是孫乾事上個月要的底本啊......
楊靖蹲下來,指尖撫過殘頁。
紙灰沾在指腹上,像撒了層細鹽。
他盯著木架下沒燒完的火柴頭——三根,擺成個歪歪扭扭的三角,心裡一聲。這火點得巧。他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石頭,昨兒剛拿執照,今兒就燒賬本,當咱們是沒牙的老狗呢?
消息像長了翅膀,順著炊煙往屯子各戶鑽。
大腳嬸扛著燒火棍衝進來,棉襖扣都崩開兩顆:哪個挨千刀的乾的?
咱副業隊的賬比我家老母雞下蛋還金貴!鐵腦殼侄子從褲腰裡掏出個油乎乎的本子,封皮寫著工分流水楊哥,我記工分時怕弄錯,天天晚上抄一遍,這是備份!老墨盒跑得直咳嗽,懷裡抱著一摞三聯單:我這兒存根全乎著!
賣醬菜的、換布料的,一張沒落!
楊靖看著七手八腳遞過來的憑證——有煙盒紙寫的收條,有作業本撕的記賬頁,還有張是用苞米葉記的,墨跡被露水洇得模糊,卻能認出二丫家兔毛換肥皂兩塊。
他喉嚨發緊,忽然彎腰給大夥兒鞠了個躬,棉襖帽子滑下來遮住眼睛:賬沒了,咱再做!
打今兒起,你們手裡的每張紙,都是新賬的根!
地窖的油燈熬到後半夜還亮著。
楊靖摸黑關緊木門,係統麵板在眼前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