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霜花還凝在草葉上,平安屯曬穀場的老槐樹下已圍了一圈人。
楊靖踩著結霜的土坷垃站在黑板前,後脖頸被北風灌得發涼,手心裡卻攥著汗。
這黑板是他昨晚借了老木匠的刨子連夜做的,漆是用鍋底灰混了雞蛋清調的,此刻平安屯副業任務進度榜八個大字在晨霧裡泛著烏亮的光,紅布條剪成的進度條像根跳動的脈搏——他特意讓王念慈用紅布角剪的,說是看著喜慶。
都靜一靜!楊靖清了清嗓子,聲音撞在結霜的槐樹上,驚飛了兩隻麻雀。
人群裡先冒出鐵蛋娘的大嗓門:楊小子,咱莊稼人不認虛的,這榜能當飯吃不?她裹著補丁摞補丁的藍布衫,懷裡還揣著半塊凍硬的玉米餅子,哈出的白氣在眼前結成小冰珠。
楊靖樂了,掏出係統麵板掃了眼——積分餘額1230,足夠撐過這波解釋。
他指了指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鐵蛋娘您看,每戶都有項目。
您家認的喂兔崽子,完成了加5工分、10積分,積分能換糧票布票,工分能多領口糧。他頓了頓,故意壓低聲音:還有全屯通用折扣券,去供銷社買鹽打油能打九折——這可是張主任特批的。
真的?鐵蛋娘眼睛瞪得像銅鈴,玉米餅子掉在地上也顧不上撿,踮著腳去夠自家名字旁的喂兔崽子貼紙。
她指甲縫裡還沾著兔籠的木屑,昨天為了搶養母兔,跟劉二家媳婦差點吵起來,這會兒倒成了寶貝。
消息像炸了鍋的爆米花。
老杆子擠到最前頭,灰棉襖下擺沾著豆粕,卷起褲腿露出青紫色的腿肚子:我家認挖油坊地基!他拍著胸脯,聲音震得霜花簌簌落,彆看我五十八歲,一天挖三立方土,挖不夠我把煙袋鍋子吞了!
大腳嬸的二閨女小芹拽了拽王念慈的衣角,辮梢的紅頭繩晃得人眼暈:念慈姐,我能幫記賬不?她從懷裡掏出個皺巴巴的本子,封皮上歪歪扭扭寫著學習賬我跟您學寫字半年了,都會寫!
王念慈蹲下來,指尖拂過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跡,凍瘡裂的血口子蹭在紙頁上,洇出個小紅點:行,但得寫工整。她把自己的鉛筆遞過去,木杆上還留著她咬過的牙印,這是要存檔的,以後縣裡來檢查,得讓人家看看咱屯子的賬比課本還齊整。
人群突然靜了靜。
水蛇腰不知什麼時候溜到楊靖身邊,蔥心綠的圍巾在風裡飄,聲音像浸了蜜:楊兄弟,縣城棉紡廠回消息了。她從懷裡摸出張皺巴巴的信紙,人家要咱有公章,說沒公章的函是野路子
楊靖心裡一跳。
他早料到這茬——係統積分商城裡木刻公章要200積分,夠換半袋麵粉了。
可他昨晚翻來覆去想了半夜:要接大活就得有模有樣,咬咬牙兌了。
此刻他從褲兜摸出枚刻著平安屯副業聯社的木章,在掌心焐了焐,地蓋在信紙上。
咱這叫。他衝水蛇腰擠擠眼,您跟棉紡廠說,平安屯的章,比供銷社的戳還硬。
日頭爬到樹杈時,曬穀場的人散得差不多了。
楊靖蹲在黑板前,看老杆子用麻繩量進度條——才12,跟他係統麵板上的數字對得上。
遠處豆油坊工地傳來的號子聲,張大山光著膀子揮鐵鍬,汗水在背上結成冰碴子,孩子們提著鐵皮水壺跑前跑後,壺嘴冒的熱氣像條白龍。
楊小子!老針線的拐杖敲著凍土,聲音像敲梆子。
她盲眼的眼眶凹得更深了,手裡卻拎著一摞紅布,我讓徒弟們連夜繡了任務標她摸出一塊塞到楊靖手裡,布麵還帶著體溫,紅底黃字,每人胸前縫一塊——我在為平安屯增收
楊靖捏著布標,指腹蹭過凸起的針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