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恒源皮貨行後堂的煤爐“劈啪”響著,周老五的指甲深深掐進相紙邊緣。
相紙在顯影液裡泡了三刻鐘,撈出來還是一片漆黑,隻在右下角有道極細的紅痕,像被火星子燙出來的,卻分明和平安屯那盞紅陶燈的形狀一般無二。
“廢物!”他把相紙拍在木桌上,茶碗“當啷”摔在青磚地上,褐色茶漬濺上胖賬房的灰棉褲。
胖賬房縮著脖子不敢動,後頸的肥肉直顫:“掌櫃的,小的真按您說的,躲在供銷社後窗拍了二十張……”
周老五突然住了聲。
他盯著那道紅痕,喉結動了動,轉身從檀木櫃頂摸出本油布裹著的舊書。
《皮貨行規》的紙頁發黃打卷,他翻到中間某頁,手指在“神物不竊,竊者折壽”八個小楷上頓住,額頭滲出細汗——他爺爺當年走關東收貂皮,曾在長白山老林裡見過獵戶供的“護山燈”,說那燈照過的皮子三年不生蟲,碰了的外鄉人準要折秤。
“備車。”他突然扯下搭在椅背上的灰布大氅,“去平安屯。”
胖賬房驚得下巴都要掉了:“掌櫃的,這都亥時三刻了……”
“閉嘴。”周老五係緊毛圍脖,“我倒要看看,那燈是鬼把戲,還是真通了神仙。”
平安屯的哨崗在村東頭老槐樹下,燈籠被風吹得晃悠。
小滿子爺裹著老羊皮襖,旱煙杆敲了敲凍硬的土埂:“周掌櫃好興致,大冷天往屯子裡鑽?”他渾濁的眼睛在燈籠光裡亮得像兩顆老鬆籽,“莫不是又想偷摸拍我們的仙燈?”
周老五把自行車往樹杈上一靠,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老叔,這點碧螺春是蘇州來的,您嘗嘗。”他哈出的白氣裹著話:“我就想當麵問問楊小同誌,那燈……到底是啥來頭。”
小滿子爺沒接茶葉,旱煙杆往周老五腳邊一戳:“你當屯子是菜園子,想來就來?”他盯著周老五凍得通紅的鼻尖看了半響,突然扯著嗓子喊:“狗剩!去喊靖子來!”
楊靖披著奶奶縫的灰布棉袍跑過來時,哈氣在睫毛上結了白霜。
他一眼瞅見周老五腳邊的自行車,嘴角翹了翹——這老掌櫃倒會挑時候,屯裡的狗都喂飽了,巡夜的二柱子剛換班。
“楊同誌。”周老五搓了搓手,從懷裡摸出那張黑相紙,“我拍了二十張,張張這樣。”他聲音低了些,“不是機器壞了,是……它不讓我拍。”
楊靖沒接話,往手心裡嗬了口熱氣。
月光下,周老五的鬢角白得刺眼,皮貨行門臉上“恒源”兩個字褪了色,他早聽王念慈說過,國營收購站收皮貨按斤兩不按質,恒源這種老鋪子隻能收殘次料,庫房裡堆的兔毛都發了黴。
“我周家三代做皮貨,沒動過邪道。”周老五突然直起腰,“可再這麼下去,恒源得關張。你那‘仙燈牌’兔毛,是我最後的機會。”他從兜裡掏出個銅煙鍋,“我在縣城有五家代銷點,能讓仙燈牌進裁縫鋪、皮貨攤,保準比你自個賣得快十倍。”
楊靖蹲下來,從兜裡摸出火柴,“啪”地擦著了。
仙燈的紅光“騰”地竄起來,照在腳邊的兔毛包上——金暈像活了似的,順著毛絮爬了滿包。
周老五的瞳孔縮成針尖,下意識伸手去摸,又觸電似的縮回來。
“燈是屯子的,不是我的。”楊靖把仙燈往雪地上一放,紅光映得他耳尖發紅,“要合作,得先過三關。”他屈起食指:“第一,簽合同,明明白白寫利怎麼分;第二,兔毛得屯裡統一收,不能你偷偷去彆屯子收次貨;第三,賺的錢三成歸屯裡,當副業基金,給娃子們買課本,給老人修炕。”
周老五愣了好半天才笑出聲,笑得咳嗽起來:“你這後生,比我那讀會計的兒子還精。”他彎腰撿起仙燈,火光在他臉上跳:“成,我回去就找縣裡的老訟師寫合同。”
雪粒子突然落下來,打在仙燈的陶壁上“沙沙”響。
楊靖接過仙燈時,指尖觸到周老五掌心的老繭——和屯裡李大叔修犁的手一個糙法。
他望著周老五跨上自行車的背影,把仙燈往懷裡攏了攏——這燈照過兔毛,照過王嬸子的咳嗽藥,今兒個,該照照屯裡的好日子了。
初一晚上的曬穀場還罩著雪,可早有人在中央立起根新木架。
楊靖蹲在架下敲釘子,王念慈舉著盞紅紙燈給他照亮。
釘子“叮”地敲進木頭,他抬頭看了眼木架頂——那是給仙燈留的位置。
等月亮爬上東頭老榆樹,紅光漫開時,新掛的布簾該被風吹得翻卷,露出“仙燈牌·平安兔毛”八個大字。
“靖子!”二柱子的喊聲響起來,“小滿子爺讓你去隊部,說合同樣本送來了!”
楊靖拍了拍手上的雪,把仙燈往木架上一放。
紅光“呼”地竄高,照得新木架暖融融的,像提前來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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