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霜花還凝在窗欞上,楊靖哈著白氣蹲在炕沿邊,正用細鐵絲調整手電筒的聚光罩。
係統新解鎖的燈影點遠程認證功能得趕在晌午前調試好——王念慈說恒源鎮供銷社的劉主任下午要來談醃菜合作,這玩意兒能把仙燈的紅光折射到二十裡外,往後外屯申請認證不用跑斷腿。
靖哥!靖哥!
狗剩的吆喝聲比北風還衝,棉帽子歪在腦袋上,鞋幫沾著半融化的雪泥,趙家屯來人了!
不是趙二狗那混球,是趙大有!
還帶了十筐白菜!
楊靖手一抖,鐵絲戳到指腹。
他捏著冒血珠的指尖抬頭,見狗剩的棉褲膝蓋處破了個洞,露出裡麵補丁摞補丁的灰秋褲——這小子準是抄近道翻了後山的籬笆。十筐白菜?他挑眉,夠咱屯老李家那七口人吃半個月了。
可不嘛!狗剩吸了吸鼻涕,凍得通紅的鼻尖直顫,趙大有的棉袍子都蹭上泥了,蹲在曬穀場邊上直搓手,跟犯了錯的小媳婦似的!
裡屋傳來翻紙頁的聲響,王念慈抱著一摞賬本掀開門簾,藍布衫袖口沾著墨點:我猜著了。
前兒張大娘去集上賣雞蛋,說趙家屯的菜幫子都爛在地裡——他們肯定是聽說咱們要建聯屯牛場,想搭線賣菜。她把賬本往炕桌上一放,發梢還沾著灶房的柴草香,靖哥,你前兒畫的光引費規則該拿出來了。
楊靖把鐵絲收進木匣,指腹的血珠在粗布褲上蹭出個小紅點。
他望著窗戶外頭搖晃的樹影,忽然想起前兒趙二狗被綁在曬穀場槐樹上的樣子——那混小子偷摸把平安屯的仙燈協供標簽貼在爛蘿卜上賣,被張大山當場抓包時還梗著脖子喊我這是給外屯指條明道。
他扯了扯磨得起球的棉襖領,讓趙主任在雪地裡站久了,該說咱平安屯待客不厚道。
曬穀場的積雪被踩出深淺不一的腳印,十筐白菜碼得整整齊齊,菜葉子上還凝著白霜。
趙大有背對著他們,灰棉袍後襟沾著草屑,聽見腳步聲猛地轉身——這才半年沒見,他鬢角的白發多了一半,眼角的皺紋裡嵌著沒擦淨的泥點子。
楊同誌。他粗糙的手掌在棉袍上擦了又擦,捧起最上麵一筐白菜,這是咱屯新收的大青口,沒打蟲眼兒,脆生得很。
楊靖沒接菜筐,雙手揣在袖筒裡:趙主任不請自到,總不能就為送筐白菜。
趙大有喉結動了動,把菜筐輕輕擱在雪地上。
他彎腰時棉袍下露出半截綁腿,麻繩捆得歪歪扭扭——像極了楊靖前世送外賣時,那些急著打包卻總係不好繩結的老人。我們屯...想申請燈影點他聲音發啞,前兒趙二狗那混小子被關了三天,昨晚蹲在我炕頭哭,說他不是想騙錢,是看咱屯的老弱病殘冬天連口熱湯都喝不上,就想著...就想著借您的仙燈給大夥兒照個希望。
楊靖盯著他凍得發紫的手背——指甲縫裡還沾著沒洗淨的泥,那是常年扒拉土坷垃的人才有的痕跡。
王念慈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攥緊了拳頭。進屋說。他轉身往隊部走,靴底碾碎一塊冰碴,我這兒有茶缸子,比雪水熱乎。
隊部的火爐燒得正旺,鐵壺咕嘟咕嘟冒熱氣。
楊靖從炕櫃裡摸出半塊紅糖,掰了指甲蓋大小扔進趙大有的茶缸:先喝口暖著。他沒坐炕沿,靠在桌角,趙二狗認了?
認了。趙大有捧著茶缸,指節被燙得發紅,他說您這兒的仙燈協供是金招牌,得拿良心供著。
我打今兒起把這話刻在村口石頭上。他從懷裡掏出個布包,層層打開是張皺巴巴的紙,這是保證書,我讓識字的二丫頭寫的。
楊靖接過紙,見上麵歪歪扭扭寫著不摻假、不藏賬、幫窮戶九個字,末尾按了三個紅指印——趙大有、趙二狗,還有個小孩的,估計是他小孫子。要照燈,守三規。他從抽屜裡取出油印的《燈鑒錄》和光引費規則,一貨真價實,二賬目公開,三收益反哺窮戶。
前兩條犯了,摘牌;第三條做不到,加罰三成光引費。
趙大有把保證書往桌上一按:我趙大有要是食言,讓雪地裡的老北風刮折我家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