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村趙村長的話被夜風卷走半截時,楊靖正彎腰脫沾著泥的布鞋。
月光從窗紙破洞漏進來,在他腳邊篩出細碎銀斑。
聽見牛魂索命四個字,他手指在鞋帶上頓了頓——上個月平安屯鬨牛瘟,他用係統兌換的黃連素摻著艾草熬成承露飲,治好了二十頭耕牛,當時孫寡婦就嘀咕過藥勁兒太衝衝撞了牛神,沒想到這說法翻山越嶺傳到西嶺了。
趙叔,您先喝口熱水。楊靖轉身從灶台上拎起暖壺,瓷碗底磕在炕沿發出脆響,牛拉稀是啥症狀?
糞便帶不帶黏液?
趙村長喉頭動了動,接過碗時手直抖,水潑在青布褲腿上:跟泔水似的直淌,牛崽子都站不穩當!
孫寡婦說昨兒夜裡聽見牛棚有哭嚎聲,說是前兒個您給的藥引子用多了,把牛魂勾走了......
楊靖摸出兜裡的手電筒,光束在牆上晃出個圓:您且放寬心,牛拉稀十有八九是吃了黴草。他屈指敲了敲窗欞,我這就去喊老黃牛叔——他當獸醫那會兒,治過比這更邪乎的病。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一聲,是王念慈推柵欄門的動靜。
知青點離得近,她準是聽見動靜趕來了。
月光裡她裹著藍布衫,發梢還沾著井水:我聽見牛的事兒了,需要幫忙準備什麼?
楊靖眼睛一亮:念慈姐來得正好!
您幫我把係統商城新到的黃連素片裝半布袋,再把《獸醫手冊》裡治腹瀉的方子抄三份。他轉身衝趙村長比劃,老黃牛叔負責看牛,您負責帶我們去牛棚,我和念慈姐......他突然壓低聲音,得扮回司水郎
王念慈噗嗤笑出聲,指尖戳了戳他肩頭:又要穿那身繡雲紋的藍布袍?
上回給李嬸子治咳嗽,您裹著那袍子像灶王爺下凡,二愣子追著喊神仙哥哥
不穿不行啊。楊靖從櫃頂摸出個油紙包,抖開果然是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袍,袖口用金線歪歪扭扭繡著水波紋,村民信神水,神水得配神袍。
您記不記得上個月給牛灌藥,老周頭非說我袖口的水紋是?
正說著,院外傳來的敲門聲。
老黃牛扛著藥箱跨進來,後槽牙咬著根旱煙:小靖子,聽說西嶺牛鬨肚子?
我把止瀉的痢特靈片都帶上了——哎,這袍子咋又翻出來了?
老叔您甭管,這是儀式感。楊靖把神袍往身上一套,下擺掃過地麵,您負責給牛把脈,老鼓頭叔負責敲驅邪調,念慈姐負責記流程——咱這防疫飲儀式包,得讓西嶺的人看明白:治牛病的不是神仙,是規矩。
三輛牛車吱呀呀出屯時,月亮剛爬到樹頂。
老鼓頭坐在中間牛車上,腰間老銅鼓被擦得鋥亮,他手持鼓槌衝楊靖擠眼:小靖子,咱這鼓點得敲急急風慢三槌
驅邪調,等我開始念誦詞再轉平安調楊靖把藥布袋係在車轅上,銅鈴隨著牛車晃動叮當作響,趙叔,您跟鄉親們說,等會我舀的是平安屯那口老井的水——上個月咱曬賬本用的神水,牛喝了能鎮魂。
西嶺屯口的狗吠在半裡外就炸響。
趙村長跳下車,腿肚子直打顫,撲通跪在楊靖腳邊:司水郎,西嶺的牛就靠您了!
楊靖趕緊去扶,手觸到老人膝蓋上的泥,心尖微微發疼。
他彎腰舀起隨身帶的陶罐裡的水,在月光下揚了揚:趙叔,不是我來,是平安井水來了。
牛棚裡的氣味比楊靖預想的還衝。
老黃牛蹲在牛槽前,手指沾了點牛便湊到鼻尖:是黴玉米鬨的,腸子都腫了。他轉頭衝楊靖點頭,痢特靈摻半把鹽,灌下去準見效。
楊靖扯了扯神袍袖口,清了清嗓子。
老鼓頭的鼓點應聲而起,咚——咚——兩聲,驚得牛棚裡的牛都抬起頭。
他捧起陶罐裡的水,聲音故意放得又沉又慢:平安井水清又清,能洗牛肚能安魂。
一瓢去濕二瓢淨,三瓢下去病不存——
王念慈配合著往牛槽裡倒藥水,金黃的液體在月光下泛著光。
牛群先是縮著脖子,聞了聞槽裡的水,突然地一聲,最前頭的花斑牛湊過去舔了起來。
喝了!
喝了!趙村長攥著楊靖的袖子直抖,花斑這兩天都沒碰過草料!
後半夜的風裹著草香吹進牛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