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在瓦簷下結出冰棱,楊靖哈出的白氣剛飄到半空就凝成小冰晶。
他望著老周凍得發紫的鼻尖,後槽牙輕輕咬了咬——這老頭他聽說過,縣社出了名的鐵算盤,去年查棉紡廠賬時,能從三車棉花裡揪出半袋摻沙的,外號老周扒皮。
牆上工分與記工本差三分工,誰準的?老周的黑皮本地拍在工分牆上,震得牆根的花狸貓地竄上樹。
劉會計的藍布褲腿抖得像篩糠,指甲蓋在棉襖上掐出月牙印:我...我沒記...昨兒楊靖說要試新法子,我、我就...
試新法子就能亂改賬?老周的眉毛擰成結,上個月公社剛發文件,工分必須一工一記,三榜定案,你們倒好,玩起賬外三工
曬穀場突然炸開聲吼。
張大山扛著鋤頭擠過來,後脖頸的紅痣跟著顫:老周同誌!
咱這牆是活的!他用鋤頭尖點著工分牆,前兒小花娘幫二丫帶娃,二丫替她織了半宿漁網;大前天翠芬幫她挑水,她給人納了雙鞋——這三分工是人情,是良心!他越說越急,唾沫星子濺在老周呢子大衣上,您查縣裡賬本,能查出誰家奶奶病了,誰家小子餓肚子?
能查出咱夜裡點著油燈互相幫襯的熱乎氣兒?
老周的臉從豆包凍成了凍梨。
楊靖瞅準機會,把搪瓷缸往他手裡一塞——井水剛從井台打上來,帶著股清甜的冰碴子味。老周同誌,您嘗嘗咱屯子的水。他指了指工分牆最下邊的人情欄這三分工不是漏記,是人情工分
人群裡擠進來小花娘,她攥著圍裙角,眼睛腫得像兩顆紅櫻桃:是我不好...前兒二丫家娃發燒,我幫她看了三宿,她非說要記工分。
我想著都是鄰裡,就沒往本上寫...二丫和翠芬擠到她身邊,二丫的麻花辮散了半根:我能作證!
那晚我抱著娃在她家炕頭哭,她說工分不工分的,先把娃哄睡
那為何不走公示?
不走評議?老周敲了敲黑皮本,製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但活不能活得沒規矩!
楊靖突然笑了,從褲兜摸出紅漆筆——筆帽上還沾著昨兒寫《申訴登記本》時蹭的墨跡。
他踮腳在小花娘名字旁添了四個大字:代記三工。
紅漆順著牆縫往下淌,像道小火苗:老周同誌,咱這製度,能不能容個的口子?
人情歸人情,賬目歸賬目,但得曬在紅漆下。
您看,現在工分牆有了,登記本有了,連監督人都寫著老針線——他指了指蹲在牆根的老針線,老太太正用煙袋鍋子敲石頭,她昨兒還說要搬個小馬紮,天天守著這牆嘮嗑呢!
老周的臉色緩和了些,剛要說話,忽然後頭傳來個沙啞的聲音:要我說,這三工的事沒那麼簡單。
眾人回頭——老機修正蹲在曬穀場邊的草垛上,手裡轉著個扳手,活像隻蹲在枝頭的老鴰。昨夜我起夜撒尿,瞅見小豆官娘在窗台燒紙。他吐了口唾沫,灰裡有半張工票,邊角還印著平安屯記工的紅章。
楊靖心裡地一聲。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小豆官家門,灶坑裡的餘燼還泛著火星。
他扒開草木灰,指尖觸到片硬紙——半張記工條,墨跡被燒得斑駁,卻還能看清:小花娘代二丫記加班一小時,工分:0.5。
這是銷毀證據!老周的黑皮本地合上,誰指使的?
她不是毀賬,是怕牽連。楊靖捏著半張紙,轉身看向縮在門檻後的小豆官娘——她懷裡的娃正啃著她的襖袖子,臉上還沾著灰。
女人突然跪在地上,眼淚砸在青石板上:我男人前兒跟我說,要是工分查出來,小花家那病歪歪的奶奶...該斷糧了!
我想著把條子燒了,事兒就平了...
曬穀場靜得能聽見冰棱墜地的脆響。
楊靖蹲下來,把娃從女人懷裡抱起來,娃的小拳頭攥著他的領口:小豆官娘,咱屯子的規矩是有事攤開說他掏出《共治契約》,翻到新增的互助工分從今兒起,代工、換工、幫工都得在人情欄登記,三日公示無異議,才能上工分牆。
小花娘記過一次,三人工分追回,但她幫二丫帶娃的辛苦,能申請互助工分補償——這是新寫的條款,您看看?
老周湊過來,鏡片上蒙了層白霧。
他逐字讀著登記公示異議修正的流程,手指在互助工分四個字上頓了頓,突然笑了:小楊啊,你這哪是補漏洞,是給製度開了扇窗。他掏出鋼筆,在黑皮本上唰唰寫著,我查了二十年賬,頭回見把寫進賬本的。他合上本子,衝楊靖伸出手,這三分工,比縣裡三個月報表都真。
當晚,楊靖蹲在地窖裡搓手——係統提示音在袖管裡響得歡快:【審計預演·第一環】完成,解鎖工分溯源圖功能。他盯著麵板上突然出現的彩色流程圖,原始記錄→公示→異議→修正幾個大字閃著金光,像條串起珍珠的紅線。
縣供銷社的辦公室裡,陳乾事把老周的檢查報告鎖進保險櫃。
他又從抽屜最底層抽出份《社隊企業管理製度草案》,在工分管理頁邊空白處,用鋼筆一筆一劃寫著:參考平安屯模式。
工分牆的新漆還泛著潮氣。
楊靖拎著紅漆桶轉了兩圈,故意在人情欄最下邊留出塊空白——那片空白在月光下泛著淡紅,像塊等著填故事的畫布。
他摸了摸還沒乾透的漆麵,笑出了聲:老周同誌說得對,製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但活,總得活得有個奔頭。
瓦簷下的冰棱地墜地,碎成滿地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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