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裡的嚷嚷聲是被北風卷進來的,夾雜著棉鞋踩碎冰碴的脆響。
楊靖剛拐過曬穀場的草垛,就見縫紉車間的藍布棉簾被人一把掀開,六個裹著花棉襖的村婦湧了出來,後邊跟著個係紅頭巾的高個女人——趙貨郎妻叉著腰,後襟還沾著草屑,顯然是從鄰屯一路跑過來的。
讓開讓開!她嗓門比北風還衝,粗布手套拍在門框上,震得窗紙簌簌響,我倒要看看,這八台縫紉機,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縫紉車間裡的聲戛然而止。
王念慈從最裡邊的機子前直起腰,圍裙上還彆著頂針,見是趙貨郎妻,先笑了:趙姐這是踩了炮仗來的?
快進屋烤烤手。她轉身把爐邊的搪瓷缸推過去,缸裡的野山茶正飄著熱氣。
趙貨郎妻卻沒接,眼睛直勾勾盯著最前排的永久牌。
那機子的機頭擦得鋥亮,線軸轉得像陀螺,偏生一根線頭都沒卡住。
她伸出粗糙的手指摸了摸針腳,又蹲下去看繞線器,突然抬頭:你們這機子......咋不卡線?
王念慈蹲下來,指尖輕輕撥了撥線軸:趙姐看這兒,線軸每天上回黃油,針頭每兩小時在油石上磨半分鐘。她踩動踏板示範,機針落下時帶起細密的聲,您聽這動靜,勻得像紡車,能卡線才怪。
趙貨郎妻聽得直咂嘴,突然從懷裡掏出個布包,倒出一串銅錢——在雪地上滾得叮當響:我拿十斤棉花換一天學藝!
楊靖倚在門框上搓手,哈出的白氣模糊了睫毛。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趙姐這是寒磣我。他走過去,從褲兜掏出疊油印的紙,不收錢,隻簽《協作書》——你們西嶺屯出布,我們出機子,工裝賣縣城,利潤三七分。
角落裡突然傳來一聲冷笑。
老機修蹲在工具箱前修零件,煙袋鍋子在陰影裡明滅:三七?
人家敢信?
上回東頭老李家分山杏,說二八分,結果自個揣了九成。
楊靖也不惱,翻開牆上掛的牛皮記賬本。
墨跡未乾的紙頁被風掀起,露出密密麻麻的數字:上月賣了三百套工裝,收入84元。他手指劃過西嶺屯布款59元那行,我們留25,是機子折舊和人工。
賬在牆上,誰都能來查。
趙貨郎妻湊過去,布滿裂痕的指甲點著數字。
她識得幾個字,卻從沒見過這麼清楚的賬——布料斤兩、縫補工分、連賣貨時搭的兩捆蔥都記著。我們屯縫三年,沒掙過六十塊......她聲音突然啞了,抬手抹了把眼睛,紅頭巾下的臉漲得通紅,她地拍碎銅錢袋,從懷裡掏出塊紅布按手印,我代表西嶺屯二十八戶,簽!
慢著。
眾人回頭,鐵算子抱著個柳條筐擠進來。
他穿的藏青棉襖洗得發白,筐裡堆著七八件工裝,袖口線頭足有三厘米長。這幾件算殘次品。他板著臉,按規定該扣工分。
楊靖卻笑了,把鐵算子往裡屋引。針腳≥12針寸您老當外聘監工他抽出半本新登記本,每查出一件殘次品,記一分監督工分,月底能換塊肥皂——供銷社的牌。
鐵算子的眉毛動了動。
他在審計組蹲了十年,最煩的就是翻舊賬,可眼前這小年輕倒會琢磨。
他捏著登記本翻了兩頁,突然了聲:行,我倒要看看,這工分能不能換著肥皂。
當晚,楊靖把骨乾們攏在奶站裡。
油燈芯炸了個花,老機修的煙袋味混著烤紅薯香飄滿屋。縫紉機早晚得壞。老機修磕了磕煙鍋,零件得備著,不然停一天工,得少掙五塊。
楊靖低頭看係統麵板,批量兌換的圖標正閃著綠光。
他摸黑攥緊棉襖下擺,默念:縫紉機配件包x10。再睜眼時,工具箱裡多了十隻油紙包,每包上都壓著張紙條,字跡歪歪扭扭:廠裡攢的,彆問哪來。
王念慈湊過來,借著燈光看紙條,嘴角翹成月牙:係統......又出手了?
技術儲備楊靖擠了擠眼睛,把紙條團成球扔進爐子裡。
火苗地竄高,映得他耳尖發紅。
係統提示音在腦內響起時,楊靖正站在縫紉車間外。
月光把雪地照得亮堂堂的,八台縫紉機的聲連成一片,像極了金豆子落進麻袋的響動。
他望著西嶺屯方向的夜色,那裡已經亮起幾點燈火——趙貨郎妻帶著協作書,該是連夜趕回去了。
鐵算子的房間還亮著燈。
楊靖路過時,瞥見他伏在桌上寫報告,鋼筆尖在紙上劃得沙沙響。
隻聽見最後一句:賬目清白,分紅合規,建議推廣。老審計合本子時,對助手說:告訴陳乾事——這次,咱們查的是人心賬
後半夜起了風,把草垛吹得簌簌響。
楊靖裹緊棉襖往家走,路過新搭的質檢房,見窗縫裡漏出點光。
湊近一瞧,啞婆李孫蹲在小板凳上,手裡攥著截粉筆,正盯著黑板上的殘次品登記發愣。
她見楊靖來,手忙腳亂要藏粉筆,卻把線頭長寫成了線關長。
嬸子,楊靖蹲下來,握住她的手,粉筆要這樣拿......
風卷著雪粒子打在窗紙上,把線關長三個字吹得模模糊糊。
可楊靖知道,明天天亮時,這黑板上會多出第一筆工整的記錄——就像平安屯的日子,正一筆一劃,往亮堂處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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