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靖蹲在奶站後屋的牆角,磚縫裡的黴味混著肥皂特有的堿香鑽進鼻腔。
他指尖拂過最上層肥皂的棱邊,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前世超市貨架上碼得整整齊齊的日用品——那時候他總嫌這些東西占地方,哪知道在這物資匱乏的年月,五百塊肥皂能壓得人心臟發顫。
係統,確認兌換。他對著空氣嘀咕,眼前浮起淡藍色的積分麵板。
的數字像被抽走了主心骨,唰地跌到9620,他喉結動了動,摸出褲兜皺巴巴的煙卷咬在嘴裡——這是奶奶塞給他的壯膽煙,其實他根本不會抽。他把煙卷在牆根磕了磕,火星子濺在肥皂盒上,許三爺卡著日用品卡了三個月,咱這肥皂就是往他喉嚨裡塞的冰碴子。
後屋門一聲被推開,劉會計抱著個粗布口袋擠進來,袋口露出半截毛巾的藍邊:小靖啊,三妹夫把毛巾都翻出來了,那布是真軟和,比供銷社賣的強......話音突然卡住,他盯著牆角堆成小雪山的肥皂,眼鏡片上的霧氣地散了,乖乖,這得有半車糧票的分量!
啞巴三妹夫跟在劉會計身後,手裡攥著塊炭筆,見楊靖抬頭,便用腳尖點了點地上的油布——上麵歪歪扭扭畫著肥皂、毛巾、牙刷的簡筆畫,旁邊標著1.2元三個大字。
他比劃著:左手捏成包,右手拇指食指搓了搓,又豎起兩根手指。
楊靖樂了:三妹夫是說,兩盒火柴搭一包?
成,就這麼定!
三人蹲在地上分裝,劉會計數肥皂時總出錯,數到第三遍時額頭都冒汗了:17、18......哎小靖,你說這價真能壓過許三爺?
他那肥皂要兩塊三呢!楊靖把最後一支牙刷塞進油包,指節叩了叩包口的麻繩:壓的不是價,是人心。
王嬸子家二丫咳嗽,上月想買塊肥皂洗手都得攢半月雞蛋。
咱這包,就是給人解渴的水。
啞巴三妹夫突然扯了扯楊靖的衣角,指著油紙上新畫的限時搶購,每日百包——炭筆字歪得像被風吹倒的籬笆,倒添了幾分實在。
楊靖拍他後背:好,就這麼寫!
讓人知道,過了這村沒這店。
第二日天沒亮,十輛驢車就碾著薄霜出了屯子。
楊靖裹著奶奶縫的灰布棉襖坐在頭車,懷裡揣著個搪瓷缸,裡麵是奶奶硬塞的熱乎苞米糊。
老奎頭外孫坐在車轅上,把口琴含在嘴裡,見楊靖看過來,便用舌尖頂出個短促的——這是山鷹調的起音。
西關橋頭的老秤杆妻早等在倉房門口,見驢車拐進巷子,忙不迭掀開門簾:可算來了!
昨兒個我那口子在茶棚聽人說,許三爺放話要查,你們......楊靖把車繩往車轅上一繞:嬸子放心,咱貨正,章也正。他掀開蓋在箱子上的藍布,十口大木箱一字排開,肥皂白得晃眼,毛巾的藍條像浸過藍天,您瞧這賣相,能是黑貨?
老奎頭外孫突然把口琴抵在唇邊,三短一長的調子像炸響的小鞭兒——暗號。
話音剛落,巷口傳來一聲,是菜籃子掉地上的動靜。
胖嫂子挎著補丁摞補丁的布袋衝過來,鼻尖凍得通紅:大兄弟,真一塊二?她的手指在肥皂上摸了又摸,這味兒跟我娘家陪嫁的胰子一個香!
楊靖點頭,胖嫂子突然扯著嗓子喊:姐妹們!
平安屯發救濟啦——尾音還掛在房簷上,巷口就湧來七八個挎籃提袋的婦人,有拎著雞蛋的,有攥著皺巴巴毛票的,眨眼間把木箱圍了個嚴實。
慢著慢著!人群裡擠進來個穿黑棉襖的漢子,刀疤從左眉骨一直劃到下頜,我看看這貨......他伸手就往箱底掏,楊靖也不攔,由著他翻。
刀疤劉摸到最底下的肥皂,指腹蹭過包裝紙——是正經的粗草紙,沒夾層沒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