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風掀起的紙條剛落下，楊靖就聽見身後傳來的踩霜聲。
他轉頭望去，二十多個裹得像棉粽子的身影正順著青石板往橋頭挪，最前頭的胖嫂子舉著個豁口暖水壺，壺嘴還冒著熱氣：靖子！
我昨兒後半夜就蹲這兒了！
我家那口子說這組合包是民生金磚，比供銷社的糧票還金貴！
楊靖揉了揉凍紅的鼻尖，眼尾卻悄悄往上翹——他昨晚在係統商城兌肥皂時，特意把包裝紙染成了青藍色，像極了供銷社櫃台裡壓箱底的高級貨。
可此刻望著隊伍裡晃悠的補丁棉襖，他又有些發虛：胖嬸，您這大冷天的，咋不帶著熱乎餅子來？
熱乎餅子？胖嫂子把暖水壺往他懷裡一塞，我家灶膛燒了半宿，就怕暖壺涼了。
靖子你摸摸，這水還燙嘴呢！她伸手去揭壺蓋，結果蒸汽地衝出來，把她新戴的毛線帽頂得歪到耳朵根，惹得後頭幾個小媳婦直捂嘴笑。
楊靖正憋著笑，就見排頭的小癩子娘蹲下來給兒子係棉鞋繩。
那孩子舉著塊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肥皂，肥皂上還沾著灶灰，顯然是用舊了舍不得扔：娘，我要新的！
平安牌的！小癩子娘抬頭時眼眶泛紅：咱娃打去年冬天就沒正經刷過牙，前兒個用你給的牙膏末子，非說嘴裡有糖味兒。
劉會計不知啥時候湊過來，棉褲腿上還沾著灶坑的草屑。
他扒拉著楊靖的胳膊直哆嗦：我的小祖宗！
昨兒半夜我數了三遍貨，就一百包！
這隊伍都快繞到糧站了，要是賣完了......他話沒說完，楊靖就看見他後脖頸的汗珠子正順著衣領往下淌，在零下二十度的天裡結了層白霜。
楊靖低頭摸了摸兜裡的銅錢——這是他奶奶臨終前塞給他的，說是壓艙石。
係統麵板在眼皮子底下閃著藍光，萬元戶三個大字晃得他心跳加快。
他深吸一口氣，故意提高嗓門：劉叔，您當這是賣糖葫蘆呢？
咱這叫饑餓營銷，係統裡說的！
啥營不營的？劉會計急得直搓手，我昨兒算工分還少了三戶，要是今兒再出亂子......
話音未落，隊伍裡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楊靖抬頭望去，東邊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可排隊的人已經從橋頭蔓延到了鐵匠鋪門口，粗布棉襖、補丁棉褲、花頭巾攢成一片，活像條會喘氣的棉被。
小癩子踮著腳舉肥皂，把前頭的王二嬸撞了個踉蹌，王二嬸反手就把懷裡的布票往楊靖手裡塞：先給我留一包！
我家那口子說，這肥皂洗過的被單，比新媳婦的臉還滑溜！
楊靖突然想起昨兒後半夜在冰窟窿撈貨的情形。
係統提示隱蔽度+30時，他摸著冰麵下的柳條筐直樂——許三爺查陸路，他走冰河；許三爺封倉房，他讓貨在橋墩底下。
這招兒，可比係統抽獎有意思多了。
都消停點兒！一聲拐杖點地的脆響炸開來。
許三爺拄著棗木拐杖站在街心，藍布棉襖外頭套著件黑呢子大衣，活像棵結了冰的老鬆樹。
他的目光掃過長隊，喉結動了動，原本準備好的非法經營四個字，突然就卡在了嗓子眼裡。
胖嫂子第一個炸了毛：許爺！
您這是要斷我們活路？
我家那口子在磚廠搬磚，手都凍裂了，就指著這包胰子擦手呢！她掀開棉襖前襟，露出裡頭補丁摞補丁的秋衣，您瞅瞅我這衣裳，洗了十八回都沒破，不就靠靖子給的肥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