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霜花還掛在窗欞上,楊靖的炕席底下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他跪坐在熱炕頭,指尖捏著油紙包的邊角,喉結動了動——這是係統剛解鎖現金兌換權限後,他熬了兩夜算出來的第一筆“戰略資金”。
五疊百元大鈔碼得整整齊齊,紅票子上的國徽在煤油燈下泛著暖光,連號的數字像排小士兵,紅章的油墨味兒混著炕頭的煙火氣,直往他鼻子裡鑽。
“靖子!”劉會計的大嗓門兒撞開棉門簾,老棉鞋在地上蹭出兩道白印子,“西頭張嬸子說她家的榛子都曬了三回,再不賣要長蟲了!東溝子二柱子的驢車都在村口啃樹皮了——”他話音突然卡住,眼瞅著楊靖手裡的紅票子,後槽牙“咯噔”一聲,“你、你這是……”
楊靖把油紙包往懷裡攏了攏,嘴角翹得像月牙:“劉叔,昨兒夜裡我把供銷社近三年的收購單翻了個遍。國家明文規定,社員自產山貨允許議價收購,隻要錢走公賬、票留存根——”他抽出一張鈔票對著光,水印的工人農民像活了似的,“再說了,這錢是係統……咳,是我托城裡親戚換的新票子,連號的,您看這鋼印。”
劉會計湊近了,老花鏡滑到鼻尖兒,手指顫巍巍摸過鈔票邊緣:“乖乖,這紅章比供銷社的還清楚……可咱屯子多少年沒見過這麼多現錢了,要是許三爺那老登兒……”
“許三爺要證據。”楊靖把鈔票拍在炕桌上,震得煤油燈晃了晃,“咱有三聯單、有過秤記錄、有社員按的紅手印,他要查就讓他查。再說了——”他壓低聲音,“昨兒小滿子叔帶話,北崗屯老支書托人捎信,說他們屯的山貨寧可少賣兩毛,也要來咱這兒現款交易。為啥?就圖個痛快。”
院外突然傳來“得兒駕”的吆喝聲。
楊靖掀開窗紙往外瞧,隻見村口的大榆樹下,三輛驢車正歪歪扭扭往屯裡挪,車幫子上的草席子被風掀開一角,露出底下圓滾滾的榛子麻袋。
他一拍大腿:“劉叔,把咱寫的‘現金收購’告示貼到村東頭老槐樹上!鐵蛋舅不是借了公社的海鷗相機麼?讓他蹲牆頭上拍,拍清楚咱怎麼過秤、怎麼數錢!”
劉會計還在發怔,院外已經炸開了鍋。
“現款收貨大會”的消息比北風還快,天沒亮透,各屯的驢車就排到了村口。
鐵蛋舅扛著相機爬牆時,棉褲襠“刺啦”一聲撕開道口子,他也顧不上,舉著鏡頭直喊:“靖子!往這兒站!讓陽光照著錢!”
楊靖踩著高凳,把用紅漆寫的“一斤山榛子一塊二,當場點現錢”告示往樹上一釘,轉身就瞧見南崗屯老李頭攥著麻袋角,哆哆嗦嗦挪過來。
老人的棉鞋沾著霜,麻袋口還掛著兩片沒抖乾淨的榛子殼:“娃子,你說的現款……能讓我摸摸不?”
“叔您瞧。”楊靖抄起杆秤,“先過秤,再記賬,最後給錢。”秤砣“哢”地落定,“四十一斤半,算您四十二斤,五十四塊四。”他抽出六張十元票子,又補了四張一塊的,“您數數,兩張十塊是二十,再加四張十塊……”
老李頭的手直打擺子,接過錢時,指腹在鈔票上蹭了又蹭,突然把錢舉到眼前:“這水印……和我當年在縣城當搬運工見的國庫券一個樣!”他扭頭衝身後的人群喊,“是真錢!是國家印的!”
人群“轟”地炸了。
西窪子李瘸子甩著麻繩就擠過來:“我有八十斤鬆子!”張寡婦的醃菜壇子早扔家裡了,抱著半麻袋木耳直喘氣:“我這木耳沒摻水,您看這根兒!”劉會計的算盤珠子撥得比機關槍還響,額頭的汗把藍布帽子都洇濕了,嘴裡還念叨:“四十一、五十四、八十二……我的娘哎,這哪是收山貨,這是往咱屯子的錢匣子底下裝彈簧啊!”
日頭爬到當空時,楊靖的藍布圍裙兜裡已經鼓囊囊塞了小半袋零票子。
他抬頭望了眼鐵蛋舅的相機,那家夥正貓在牆頭上狂按快門,鏡頭蓋都不知道扔哪兒去了。
突然,人群裡傳來一聲喊:“許三爺的吉普!”
眾人齊刷刷扭頭。
遠處雪道上,一輛綠吉普碾著雪殼子衝過來,車屁股後頭揚著老高的雪霧。
許三爺的白胡子在風裡亂飄,拐杖敲著車門喊:“停車!給我停車!”
楊靖把最後一疊錢塞進老李頭手裡,轉身迎了上去。
吉普“吱呀”刹住,許三爺剛要往地上啐唾沫,就瞅見楊靖腳邊的賬本——三聯單整整齊齊碼著,每張都有社員的紅手印和過秤員的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