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後的風裹著凍土化開的潮氣,吹得平安屯南大荒的荒草簌簌響。
十輛驢車首尾相連碾過冰碴子,車軲轆壓碎的冰屑濺起,在晨光裡閃成一片碎鑽。
打頭那輛車上插著麵褪色的紅旗,是張大山從東嶺屯老倉庫翻出來的,說是當年支前用過的,“沾過紅,犁地都順溜”。
張大山蹲在地頭石碾子上,膠底工鞋的鞋尖蹭著新翻的土。
這雙鞋是楊靖從係統商城兌的,鞋底紋路深,踩在泥裡不打滑。
他拍了拍身邊蹲成一排的壯勞力:“都把鐵鍬攥緊了,等鐵牛開起來,咱們得跟著清壟溝——楊娃子說了,頭回用機器,人得比機器更精神!”
二十多個壯勞力齊刷刷應了聲“中”,鐵鍬把子在手裡攥得咯吱響。
劉會計抱著藍布包的賬本,鼻尖上掛著細汗,正拿算盤珠子撥拉柴油數:“200升,夠鐵牛跑三晌午的……哎柱子,你那車裝的尿素彆摞太高,撒了半袋工分可扣你家!”柱子正往車上碼化肥袋,被他一喊,慌忙用草繩又捆了兩道,草屑撲簌簌落進他脖子裡,癢得直縮脖子。
田埂邊更熱鬨。
王念慈帶著七個半大孩子,每人手裡攥著麵小紅旗。
十二歲的二丫舉著毛筆,正往旗麵上描字:“第...一...犁...平...安...起...耕。”她咬著舌頭念,墨水沾了滿手,王念慈蹲下來給她擦手,指腹蹭過她凍得通紅的手背:“慢點兒,這旗子要插十年的。”二丫眼睛一亮:“十年後我都二十二了,能幫著開鐵牛不?”王念慈笑:“到時候鐵牛怕都換成大機器了,你呀,得坐駕駛艙裡學開。”
楊靖站在地頭老柳樹下,掌心沁著汗。
他盯著係統麵板,稀有類商品欄裡“後世小型拖拉機”的圖標閃著金光,兌換積分800的數字刺得他心跳加快——這是他攢了三個月的積分,上次給啞婆李換止咳藥剛用掉200,現在兌完這台,積分要跌破1000了。
可係統提示裡“春耕首耕”任務的倒計時還剩三小時,他咬咬牙,指尖重重按在“確認兌換”上。
“突突突——”
轟鳴聲像炸雷劈開晨霧時,全場都靜了。
紅漆鐵牛從柳樹林後駛出來,履帶碾過荒草,帶起的泥點濺在楊靖褲腿上。
老杆子第一個衝過去,粗糙的手掌撫過鐵牛鋥亮的外殼,喉結動了動:“咱連隊當年拉大炮的拖拉機都沒這新……楊娃子,你這是從哪個神仙洞府搬來的?”張大山大步跨過去,拍著鐵牛前蓋笑出白牙:“神仙?我看是楊娃子自己成了神仙!”
楊靖摸了摸鐵牛溫熱的引擎蓋,係統提示在腦海裡叮鈴作響——這台拖拉機是他用積分兌換的“後世貨”,說明書上寫著“省油耐造”,可到底咋樣,他也沒底。
但此刻看著老杆子發亮的眼睛,張大山咧到耳根的笑,他突然就不慌了。
“都圍過來!”他扯著嗓子喊,聲音撞在荒地上嗡嗡響。
百來號村民呼啦啦圍上來,有拄拐的老屯長,有抱著娃的小媳婦,連許三爺的侄子狗剩都擠在最前頭,手裡還攥著半塊烤紅薯。
楊靖掏出懷裡皺巴巴的《聯耕隊章程》,紙角被他摸得發亮:“這地,是咱十屯共耕;這牛,是咱十屯共用;收成,按工分、按投入,一分不少!”
他念一條,東嶺屯的趙代表舉一次手;念兩條,西溝屯的孫會計點一次頭。
劉會計抱著賬本站在他旁邊,每確認一條就“啪”地蓋個紅戳,戳子是楊靖用蘿卜刻的,印泥是王念慈拿紅布煮的,紅得像剛下的太陽。
王念慈坐在田埂的石頭上,鋼筆在油印本上走得飛快,陽光透過她的麻花辮照在紙上,墨跡還沒乾,就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條款。
“犁鏵扶穩!”老杆子突然喊了一嗓子。
楊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扶住了犁鏵,掌心能感覺到鐵牛震動的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