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靖踩著凍硬的雪殼子往劉會計家走,後脖頸還涼颼颼的。
山路上那輛吉普車的影子總在眼前晃,像塊冰碴子硌在胃裡。
他摸了摸懷裡的訂單,紙角被體溫焐得發軟——這些可都是平安屯三十戶人家的冬衣錢,容不得閃失。
劉會計家的門簾剛掀開條縫,暖烘烘的玉米香就撲了出來。
鐵蛋姑正把鞋上的雪往門檻上蹭,棉褲腿沾著星星點點的泥,見楊靖進來,大嗓門先撞了過來:“楊小子,我家那口鍋都燒乾兩遍了,你再不來,劉嬸要拿擀麵杖敲我了!”
炕頭的劉會計推了推老花鏡,算盤珠子撥得劈啪響:“鐵蛋姑你消停會兒,沒見小靖臉色不對?”他往炕沿拍了拍,“坐,先喝口熱乎的。”
王念慈從裡屋端出搪瓷缸,手背上還沾著線頭——她準是剛從服裝廠趕過來的。
楊靖接過缸子,玉米糊糊燙得舌尖發顫,倒把心裡那股子涼勁衝散了些。
他把山路上的事說了,末了敲了敲炕桌:“齊建國盯著驢車呢,咱們得把路走散。”
劉會計的算盤珠子“哢”地停了。
這老會計在生產隊乾了二十年,最見不得沒章法的事:“分散交付?那賬怎麼記?萬一哪個環節漏了,咱們可背不起‘投機倒把’的鍋!”
“所以得三線並行。”楊靖掏出根草棍在桌布上畫,“明線還是驢車,拉普通棉布當幌子;暗線走菜筐、鞋底、走親戚的包袱皮;應急線設代購點,每處隻存十匹,不留死賬。”他指了指鐵蛋姑,“您每天進城賣白菜,菜筐底下加層板,藏十匹鐵骨棉——爛菜葉一蓋,誰能想到菜幫子底下藏著金疙瘩?”
鐵蛋姑眼睛一亮,抄起牆角的竹筐就比劃。
她把一匹藏青布卷成擀麵杖粗細,往筐底一塞,上麵碼了層蔫白菜,又抓了把爛葉子一蓋:“嘿!我賣菜時總說‘這爛葉底下才是好貨’,今兒倒成真的了!”她拍著筐沿笑,嘴角的痦子跟著顫,“明兒我就給小金花娘送過去,她在縣城菜市場擺餛飩攤,最會跟人嘮嗑。”
王念慈捏著線頭沉吟:“暗線還得有技術。”她轉頭衝門外喊,“李大哥?”
門簾一掀,啞婆李侄貓腰進來。
這修鞋匠平時悶得像塊石頭,此刻卻從懷裡掏出雙黑棉鞋,指尖在鞋底一挑——夾層裡竟裹著尺把長的布卷。
“鐵骨棉硬實,卷成線軸塞鞋底不硌腳。”他聲音啞得像砂紙,“修鞋時順道給老主顧,誰能翻人鞋底找布?”
劉會計的算盤又響了,這次珠子蹦得輕快:“暗賬用菜價、鞋錢當代號。”他掰著手指頭,“白菜三筐=布五十尺,修鞋五雙=布三十尺——齊建國就是翻爛賬本,也找不著‘鐵骨棉’仨字。”
楊靖心裡的冰碴子化了。
他望著炕頭的煤油燈,火苗把幾個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像株盤根錯節的老樹——明線是樹乾,暗線是枝椏,應急線是細根,紮進縣城的角角落落。
試運行那天,鐵蛋姑的菜筐比往日沉了些。
她蹲在菜市場最裡頭,扯著嗓子喊:“新到的山東白菜!爛葉底下才是好貨嘞!”小金花娘拎著竹籃晃過來,掀開爛葉的手頓了頓——底下壓著卷得整整齊齊的布。
她往懷裡一揣,轉身去了百貨大樓後巷。
三天後,李主任捏著布衝進楊靖的庫房,腦門冒汗:“你們這布,怎麼到處都是?裁縫鋪說從修鞋匠那拿的,學校說家長用鞋底帶的,連我表嫂都說在菜筐裡撿著的!”
楊靖樂了:“好布不用吆喝,自己會走路。”他指了指窗外——縣城方向飄著幾縷炊煙,像布絲兒往天上鑽。
齊建國的吉普車果然又停在山路路口。
三天裡他截了八輛驢車,翻出的都是灰撲撲的普通棉布;派去縣城的人回來直撓頭:“鐵骨棉在裁縫鋪做圍裙,在學校做校服,連縣革委會家屬院的補丁都是——您猜怎麼著?有個老太太非說那是她閨女走親戚塞鞋底帶來的!”
齊建國摔了保溫杯,碎片紮進地毯裡:“查!從菜筐查到鞋攤!”
楊靖在庫房數錢,係統提示突然蹦出來:“【分散交付】網絡初成,安全等級回升至綠色,解鎖‘代幣結算’功能——可發行‘工分券’用於跨屯交易。”他盯著虛空中浮現的券樣,紅底黑字印著“平安屯工分券”,正打算叫王念慈設計圖案,窗根兒傳來窸窣聲。
啞婆李侄像片影子滑進來,手心裡托著塊燒焦的布角。
楊靖湊近看,布角邊緣還留著半行字:“嚴禁私販……”他脊梁骨一挺——這是縣革委會新擬的禁令草稿。
窗外,十輛驢車靜靜停在雪地裡,車燈沒滅,像十雙睜著的眼睛。
雪還在下,把車轍印慢慢蓋住,倒像是給暗線織的網,又添了層保護。
楊靖把布角揣進兜裡,抬頭望見東頭的曬穀場——天快亮了,場邊的老槐樹底下,影影綽綽站著幾個人。
他眯起眼,好像聽見有人小聲說:“昨夜馬德海派人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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