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公社的晨霧還沒散透,小石頭娘家的籬笆外就響起了粗重的喘氣聲。
他嬸子!
裹著老羊皮襖的漢子扒著籬笆縫往裡瞅,眉毛上掛著白霜,手裡提的柳條筐正往外飄草屑。
小石頭娘剛把最後一瓢玉米渣倒進灶膛,聽見動靜撩開棉門簾,差點被冷風嗆出個噴嚏:趙組長?
大冷天的你這是......
趙長貴把筐往地上一墩,凍紅的手指戳了戳筐裡黑黢黢的東西:咱柳河拾糞組攢了半冬的乾牛糞!
昨兒聽曬穀場的閨女們唱《換布歌》,說奶能換布,咱這糞能肥田,也算正經副業不?
小石頭娘湊近一瞧,筐裡的牛糞曬得乾透,還混著沒篩淨的碎草葉,倒真有股子清苦的草香。
她搓了搓圍裙上的麵渣子,心下犯嘀咕——自打楊靖帶著搞奶票換布,屯裡婦女都跟打了雞血似的,但糞換布可沒章程啊。
前兒馬主任還來查賬,要不是劉會計的三色本子,差點鬨出事。
要不......趙長貴搓著皴裂的手背,你把這筐和我寫的信捎回平安屯?
就說柳河的老少爺們兒信得過你們,換不換給句準話。
當晚月亮剛爬上老榆樹,小石頭娘就裹著件灰布襖摸進了楊靖家。
奶奶早歇下了,東屋的窗紙透著昏黃,楊靖正趴炕桌上撥拉算盤,王念慈坐在旁邊補他磨破的棉褲膝蓋。
靖子哥!小石頭娘把筐往地上一放,牛糞渣子撒了一地,柳河的趙組長送來的,說糞要換布。
楊靖放下算盤,蹲在地上扒拉牛糞。
他捏起一塊湊到鼻尖聞了聞,眼睛突然亮起來:好東西!
這糞曬得透,草末子少,肥效足。他抽出筐底皺巴巴的信紙,上麵歪歪扭扭寫著:糞是拾糞組天沒亮就去河套撿的,比拾棉花還累。
嬸子你說,楊靖把信紙往炕桌上一拍,笑得後槽牙都露出來,糞能肥田,田產糧,糧換工分——哪一環不是勞動?
咱係統認的是汗珠子,又不是東西金貴不金貴!
換!
必須換!
王念慈把補好的棉褲往他腿上一扔:先把褲子穿上,凍出病來誰給你算工分?轉頭又問小石頭娘,趙組長沒說要多少布?
他倒沒敢獅子大開口,小石頭娘搓著手指,就說按奶票的規矩來。
楊靖地站起來,棉褲帶都崩開了:走!
找劉會計和張大山商量去!
隊部小屋的煤油燈熬到後半夜。
楊靖把地圖攤在炕桌上,紅筆在三岔河、柳河、北屯三個點上畫了三個圈,墨跡暈開像三朵小紅花:咱不搞一鎮一票,要搞三鎮通兌!
以後柳河的糞票、三岔河的奶票、北屯的藥票,在三鎮的布莊都能使!
劉會計推了推裂了道縫的眼鏡:這可得把賬理清楚。
上回馬主任查賬,要不是咱的三色本子......
所以得升級!楊靖抄起根炭筆在牆上畫道道,紅筆記奶、藍筆記糞、黃筆記藥,每月三鎮各派一人對賬。
劉叔你教他們記複式賬,收入支出兩欄,誰也彆想渾水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