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屯子的熱鬨，從來就沒斷過；這屯子的故事，才剛翻到新一頁。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楊靖的二八杠自行車就“叮鈴哐啷”碾過結霜的土路，後架上劉會計抱著個藍布包，裡麵裝著縣供銷社連夜送來的pf係列布票——說是給柳河屯備的獎勵票，自打平安屯搞勞動榮譽證，周邊幾個屯都眼熱得不行。
柳河屯曬場早擠得跟過年似的。
小石頭娘踩著石磨台發票，紅紙上的布票在晨陽裡泛著光，她嗓門亮得能掀翻草棚：“大柱家媳婦，春播多撒半袋種子，獎三尺！”底下人擠著往前湊，王二嬸舉著票直樂：“俺家那口子昨兒天沒亮就下田，可算沒白熬！”
變故來得比北風還急。
王二嬸剛把票塞進褲兜，突然“咦”了一聲，又掏出來對著光看：“這騎縫印咋歪了半分？”她扯著旁邊的趙大嫂，“你瞅瞅，我這張編號pf，你剛領的那張是不是也這號？”
趙大嫂湊過去一瞧，臉登時拉得老長：“還真重了！合著平安屯拿假票糊弄人呢？”
這一嗓子像點著了炮仗。
曬場嗡地炸開，幾十號人圍到石磨前，有人戳著小石頭娘的後背：“你們管賬的倒說說，這票是咋發的？”“重號票能換布不？”“工分本都信不得，往後誰還肯多乾活？”
小石頭娘手裡的票“嘩啦”掉了一地，蹲下去撿時手直打擺子：“我、我就按靖子給的名單發的，真不知道——”話沒說完就被人拽住胳膊：“少裝糊塗！你們平安屯的賬，能沒貓膩？”
張大山帶著護賬隊趕到時，曬場大門早被堵得嚴嚴實實。
他扯著嗓子喊：“都散了！有話跟靖子說！”可根本沒人聽，幾個壯實漢子抄起扁擔敲石磨：“不給出個說法，彆想跨出這門子！”
楊靖是騎著車“彆”進曬場的，後架的劉會計差點被顛下來。
他跳下車，鞋跟碾得石子亂飛，衝人群拱拱手：“各位叔伯嬸子，我楊靖在這兒立個誓——錯票的事，我給大夥兜底。”
人群靜了一瞬，又炸開：“兜底？拿假票哄人，兜底能當布使？”“就是！我們要的是實在東西！”
楊靖沒接話，衝劉會計使了個眼色。
劉會計早把賬本揣在懷裡，嘩啦翻開：“柳河屯申領的一百張票，編號到。”他指著王二嬸手裡的兩張票，“這倆，是印刷廠油墨沒乾壓重了，跟咱屯沒關係。”
“那咋整？”人群裡有人喊。
楊靖拔高聲音：“錯票作廢！持重號票的，雙倍補布！”
“雙倍？”王二嬸瞪圓了眼，“我這兩張票，能換六尺布？”
“能。”楊靖轉頭衝王念慈喊，“念慈，讓服裝廠調三匹新布來！”王念慈早騎上自行車往回趕，風把麻花辮吹成小旗：“半小時準到！”
曬場的風突然暖了些。
小石頭娘蹲在石磨下撿票，張大山拍她後背：“哭啥？靖子都兜著，你這當骨乾的得支棱起來。”
三匹藍布運到時，曬場圍了裡三層外三層。
王念慈舉著剪刀“哢嚓”剪開布卷：“第一匹補王二嬸，這兩匹給其他拿錯票的。”陽光透過布卷漏下來，照得王二嬸的臉發亮：“我就說，小靖子不是那耍滑頭的！”
可人群裡還有嘀咕：“這回是雙倍，下回呢？保不齊還得出岔子！”
楊靖跳到石磨上，風掀起棉褲腳：“下回？咱立規矩！”
當夜，平安屯大倉庫點了十盞煤油燈。
印錯票的女工小秀縮在牆角，絞著圍裙上的補丁直發抖——她是縣社臨時雇的，昨兒連熬兩夜趕工，手一哆嗦，壓印機就偏了。
“小秀，你上來。”楊靖喊她。
小秀抬頭，眼裡全是恐慌：“靖、靖哥，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楊靖遞她一杯熱水，“你是連夜趕工手發抖，錯的是流程，不是人。”他轉身對滿屋的記分員、印刷工、護賬隊員，“咱的布票，得讓鄉親們閉著眼都認得出！”
他掏出新畫的票樣：“第一，每批補個‘暗記線，用細針在邊角紮孔，十張一換，跟人指紋似的；第二，印刷、核對、封裝分三個人管，你印完我查，我查完他封，誰也彆想搗鬼；第三，每張票底聯存十年，哪怕票丟了，翻十年賬都能找著！”
小石頭娘拍著大腿樂：“好！這下鬼來改票，得先學會紮針孔！”張大山撓頭笑：“靖子這法子，比我護賬隊的扁擔還結實！”
第二日，《錯票追責報告》跟著新布票發到各村。
張大山押著牛車路過曬場，扯著嗓子喊：“平安織造，錯一罰十，賬清如水！”有老漢捏著新票對太陽看，指腹蹭著針孔：“這小窟窿，跟星星眼似的，認得分明！”
三日後晌午，北屯周老漢踩著雪殼子進了平安屯。
他裹著補丁摞補丁的棉襖，懷裡揣著兩張作廢的pf：“我不圖雙倍，就想看看你們守不守話。”
楊靖正蹲在院裡修犁，聞言起身拍了下手上的泥：“周叔，您坐。劉會計，取六尺藍布。”
周老漢摸著軟乎乎的布，眼眶突然紅了：“我老伴走得早，閨女出嫁時連身新衣裳都沒置……”
“叔，下回您閨女回門，拿這布做身紅襖。”楊靖把布塞進他懷裡，“咱的票，不哄人。”
當晚，係統提示音在楊靖腦海裡炸響：“【危機轉信】達成，群眾信任經受考驗，解鎖‘防偽矩陣’——可生成多重物理防偽標識。”他盯著新票樣，針孔、水印、色線在燈下泛著微光，輕聲道：“信不是不出錯，是錯了一樣認。”
窗外，縣社的印刷機又響了。
楊靖扒著窗戶看，壓印機鋼模精準落下，每一針孔都像星星落進布票裡——風雨洗過，這張信任的網，更密了。
“念慈姐！”院外傳來張老師的喊叫聲。
王念慈剛晾完衣服，轉頭就見平安屯小學的張老師攥著幾張布票，在雪地裡跑得直喘氣：“我、我這有急事找你——”
楊靖挑了下眉，和王念慈對視一眼。
這屯子的熱鬨，從來就沒斷過；這屯子的故事，又翻到了新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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