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裹著平安屯小學的歪脖子槐樹,校門口的長隊早把青石板路焐出熱氣。
紮羊角辮的二丫跺著腳搓手,鼻尖掛著冰碴子的鼻涕泡兒顫巍巍的;縣城來的小胖子舉著半人高的糞筐,筐沿兒還沾著新鮮牛糞,“我四點就蹲牛棚外了,熱乎糞好拾!”邊上紮藍頭巾的小丫頭不服氣,把自己的小竹筐往他跟前一湊:“我這筐才是頭茬,牛剛撅尾巴我就衝上去了!”
張老師夾著點名冊從校門裡衝出來,棉鞋踩得積雪咯吱響。
他鬢角的白發被風吹得翹起來,額頭頂著薄汗:“都回教室!晨讀鈴都響過三遍了!”可孩子們像沒聽見似的,小胖子把糞筐往他腳邊一放:“張老師您摸摸,這糞還溫乎呢,該算頭批!”二丫拽住他的棉褲腿:“我娘說頭批驗收能換花布,我要給奶奶做圍脖!”
張老師急得直搓手,扭頭瞥見楊靖正提著書包往這邊走,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衝過去:“小楊!你快來管管!昨兒個柱子他娘說娃淩晨三點就爬起來,說晚了搶不著驗收號;李嬸子家閨女上課直打哈欠,背書都背串了——這哪是拾糞,是拾瘋魔了!”他翻開點名冊,指腹重重壓在“遲到”欄,“您看,今兒個就有七個娃遲到,家長還說我‘教唆糞娃子’!”
楊靖接過點名冊,指尖掃過密密麻麻的名字,又摸出褲兜裡的《少年勞動卡》登記簿。
牛皮紙封皮磨得發亮,翻開是七十三頁工整的記錄,墨跡深淺不一,有鉛筆寫的“拾糞兩筐”,有蠟筆歪歪扭扭畫的糞筐圖案。
他數到第四十七頁時頓住——那頁貼著半尺花布樣品,是孩子們累計換得的布票總數。
“張老師,您看這。”楊靖把登記簿翻到首頁,上邊用紅筆標著“勞動≠耽誤學習”,“前兒個我去教室轉,有娃把算術題寫成‘拾五筐糞換三尺布,拾八筐能換多少’,這比我當年背乘法口訣積極多了。”他又翻到末頁,“可您說的對,熱情過了頭。”手指叩了叩“上學日”三個字,“得給這把火加個灶門。”
當晚隊部油燈亮得比往日久。
楊靖把課表和勞動時間軸攤在炕桌上,鉛筆尖戳著“早自習”“數學課”幾個字:“上學日拾糞,娃們要麼起太早犯困,要麼課間溜號,兩頭都耽誤。”王念慈放下手裡的服裝廠賬本,用裁布尺在時間軸上畫了道虛線:“周末和寒暑假呢?服裝廠現在接了縣社的兒童圍裙單子,正好能讓大娃學裁布,小娃學穿線——算勞動積分。”
劉會計推了推老花鏡,從懷裡掏出個藍布包,裡邊是疊得方方正正的pfk賬本:“我查了,有三戶家長偷偷幫娃拾糞,糞筐裡摻了陳糞。得單設少年賬本,年底統一結算,家長代勞的……”他用紅筆在賬本角畫了個叉,“直接注銷積分。”
“安全也得抓!”張大山拍得炕桌直晃,茶缸裡的水濺出來,“前兒個我看見倆娃往北山跑,說那邊牛多。北山有狼洞你知道不?”他從褲兜摸出個銅哨,“護學隊得定路線,每人發個哨子,遇到危險就吹——三長兩短是求救!”
小石頭娘一直沒吭聲,這會兒把懷裡的閨女往炕上一放。
小丫頭抱著本《新華字典》,封皮兒都磨毛了,是她用六尺二寸布票換的獎品。
“婦女會的姐妹們說,輪流帶娃拾糞。”她指了指閨女的羊角辮,上邊係著根紅布繩,“大帶小,老帶新,總比娃們瞎跑強。”
油燈芯“噗”地爆了個燈花。
楊靖把眾人的建議抄在煙盒背麵,最後畫了個大圈:“那就定了——上學日不拾糞,周末、寒暑假每天最多兩筐,得家長或輔導員簽字。”他抬頭時,油燈把眼尾的笑紋照得發亮,“勞動是好事,但不能讓娃們覺得,彎腰就得低頭。”
新規貼在大隊部的黑板上那天,張老師搬了個板凳站在底下念。
念到“周末限定”時,二丫跺著腳喊:“那我明兒就不能拾糞了?”張老師敲了敲黑板:“明兒是周二,不能!但周六可以,還能學認藥材——楊靖從縣上借了《本草圖譜》!”小胖子踮著腳看黑板,突然指著“獎品”欄喊:“《新華字典》!我娘說有了這書,我能自己看小人書!”
北屯的事兒出在新規發布第三天。
三評小組的趙嬸子掀開糞筐蓋兒,眉頭就皺成個疙瘩:“這糞不對。”她捏起一撮,“十歲娃的筐能裝這麼多?再說這糞質,分明是剛拉的,牛可不會大半夜起來拉糞。”她扯著嗓子喊:“柱子他爹!你家二小子的糞筐,是不是他哥替的?”
柱子他爹正蹲牆根兒抽煙,被喊得手一抖,煙卷兒掉在雪地裡。
等趙嬸子把倆娃叫過來一比——十二歲的哥哥手背上有牛棚的草屑,十歲的弟弟手心光溜溜的——他臊得脖子通紅,連耳朵尖都紅透了:“我尋思娃小,幫一把……”張大山扛著鋤頭過來,沒發火,倒拍了拍他肩膀:“勞動是娃自己的臉麵,你替他拾,就是替他丟臉。”當晚,柱子他爹就帶著倆娃去南山坡,打著手電筒拾了兩筐乾鬆的羊糞,特意讓趙嬸子檢查:“您看,這是娃自己拾的,熱乎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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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兌換日,曬場西邊支起了“少年專區”。
紅布橫幅上寫著“勞動光榮,積分說話”,竹席上擺著《新華字典》、乒乓球拍、花布頭兒,最顯眼的是一摞膠鞋,鞋底的“勞動”倆字被紅漆描得發亮。
戴眼鏡的瘦男孩攥著五尺布票,指尖在球拍上摸了又摸:“俺要代表屯裡打縣裡比賽!”他抬頭時,鏡片上蒙了層白霧,“靖哥,這球拍能刻名字不?”
楊靖蹲下來幫他係鞋帶,忽然聽見係統提示音在腦海裡叮咚作響。
眼前閃過一道金光,“【教育邊界確立】達成,勞動啟蒙製度化,解鎖‘家校協同模塊’。”他摸出兜裡的筆記本,上邊已經記了半本:“家長承諾書要寫安全責任”“課餘勞動課表得和張老師商量”“藥材辨識課請王奶奶來教”……
小石頭娘的閨女舉著新領的《新華字典》跑過來,小辮兒上的紅布繩一翹一翹:“靖哥靖哥,我會背守則了!‘勞動光榮,造假可恥;上學為主,勞動為輔’!”楊靖揉了揉她的發頂,抬頭看見遠處的小學。
歪脖子槐樹下,張老師正舉著點名冊維持秩序——不是晨讀,是周末勞動課的集合。
孩子們背著新拾糞兜子,上邊的“勞動光榮”紅花兒被太陽曬得發亮。
“靖哥!”二丫舉著糞筐從人堆裡鑽出來,“我這筐能換橡皮不?”“等等我!”小胖子擠過來,“我拾了三筐,能換兩本算術本不?”楊靖剛要開口,就聽見後邊傳來嚷嚷聲:“咋這麼慢啊!我都排了半個時辰了!”“就是!我這糞都快凍硬了!”
他轉頭望去,少年專區的隊伍已經拐了個彎,像條小蛇似的往曬場邊上爬。
有個紮馬尾辮的小姑娘踮著腳往驗收桌那兒瞅,手裡的糞筐晃得直響:“阿姨,我這筐明明夠兩斤,咋才給半尺布票?”小石頭娘趕緊過去安撫,可後邊的娃跟著起哄:“快點兒啊!我們還要去采狗尾巴草編蛐蛐呢!”
楊靖笑了笑,低頭在筆記本上又添了一行:“得加倆驗收員,再做個‘積分進度牌’——娃們等急了。”他合上本子時,聽見係統輕聲提示:“【家校協同模塊】已生成,是否發布《少年勞動守則試行版)》?”
山風卷著春雪掠過曬場,把“少年專區”的紅布橫幅吹得獵獵作響。
遠處,小學的上課鈴響了,孩子們的笑聲混著鈴聲飄向山梁。
楊靖望著那片泛著黑潤的山腳下小路,忽然想起前兒個在登記簿上看見的一句話——是小石頭娘閨女寫的:“勞動像春天,彎腰種下,抬頭就能看見花開。”
而此刻,那片春天裡,正有新的嫩芽在冒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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